画卷自被送去装裱不提,府尹带着秀才先行离去,皇帝单独留下蔺洵问他最近的事,两人聊了约半个时辰,突然外头太监来报,二皇子过来请安,并带着一副前朝名作过来跟皇上共赏。
皇帝兴趣缺缺,想了想还是把人叫了进来,蔺洵就告退离开。
他从侧殿退出正要走开时,二皇子就这么巧从他面前路过,“这位是....”
蔺洵爽快的见礼:“臣林洵。”
“是你啊。”二皇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林大公子,最近闹的风风雨雨的,本王知道你。其实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既然背后使坏的人已经伏法,也别太小心眼,跟林尚书好好谈谈。”
蔺洵没露出任何异样,“二皇子说的是。”道理是那个道理,可我不一定要照着做。
他点头说是,二皇子也不好接话,只能嗯了一声然后进内殿,两人擦肩而过。
蔺洵放慢脚步,隐隐听到内室的声音,二皇子恭恭敬敬的喊着父皇,皇帝中规中矩的应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二皇子提父子和好到底有什么含义,是意有所指还有找个话头。
与其去猜,不如眼见为实。
殿内,皇帝随意瞄了几眼二皇子带来的画像,他正沉浸在感伤中,就是画仙的亲笔也比不上他手中的肖像画。
只是二皇子.....
“父皇拿的什么画作?看起来不像名家大作。”二皇子看皇帝对他的画作不敢兴趣,心中暗恨,只好拿着肖像图找话题,“笔触奇异,画法有些奇怪啊。”
皇帝心里憋气,“这画的是你祖母。”
“祖母,祖母年轻时是这模样吗......”二皇子说完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大惊失色,难道是那位早逝的祖母?
皇帝心里憋屈极了,他提起祖母二皇子只记得泰康宫的那位。大概除了他跟柔熹公主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早逝的母妃。
“儿臣,儿臣失言!”二皇子连忙跪地请罪,“儿臣随口一说根本没过脑子,求父皇恕罪!”
皇帝盯着他华丽的宝石发冠,纯金打造镶嵌正红色宝石,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剃了光头的孩子,声音却和蔼的很:“没事,不知者无罪嘛,你从前没见过你祖母,起来,仔细瞧瞧她的模样。”
二皇子抬起头时就看到自己父皇和蔼的表情,于是小心翼翼的靠近:“是,儿臣一定铭记于心。”他再仔细的看那张画,画法虽然怪异,但看起来栩栩如生恍若生人,画中女子对着画外的人微笑。
“画的真好,一看就能明白长什么模样。”二皇子突然想到什么,“这画像用在寻人上岂不是很有用?”
要么说,说话的顺序很重要呢,拟人画先用在寻找罪犯上,皇帝一时兴起用来思念亲人,他就不会觉得冒犯。而二皇子看到亲人画像,一开口就是通缉寻人,皇帝自然心生不悦,只是他没表现出来,点点头让画师把画拿下去装裱。
这对父子各自怀着心思,另外的一对父子也是如此。
蔺洵派人去盯着林图南的行踪,林图南除了工部和林府两点一线外,偶尔会去一家茶楼坐上半个时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而蔺洵手指在茶楼上点了点,他不信这就是单纯的喝茶。
只等他亲自出马。
他跟着看了几次,林图南还就是品茗饮茶,还对新茶如数家珍,似乎还是老客。可蔺洵早就查到这家茶楼的主人不简单。
茶楼里,坐在二楼雅座小二上茶,林图南喝了几口然后就走,看样子就是普通的客人,而蔺洵敏锐的发现上茶的小二手里多了什么东西,似乎是张字条。小二收进手心若无其事的,一直等到茶楼关门才出去,路上还很有警惕心的绕了好几个弯,蔺洵耐心跟着,隔的很远。
那小二身上有股茶香,他自己可能没察觉,但蔺洵可以循着味儿找去,最后伙计绕到一座宅院,轻轻敲击三下就有人开门。
蔺洵记下宅院的位置,再去查顺藤摸瓜,对方虽然拐了几道弯,还是被他摸到了幕后的主子。
林图南在工部坐了许久的冷板凳最近突然扳回一城,重新把侍郎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原来是上了二皇子这艘船。在朝上看,大皇子和三皇子一残一废,只有二皇子看起来健健康康已经能够入朝做事,背后还有太后,上二皇子的船十拿九稳,并不能算是提前投资。
可蔺洵善于察言观色,他跟皇帝近身接触,皇帝不经意的动作和心思就透露出,他并不属意二皇子继位。也是,皇帝如今四十来岁对古代人已是大龄,蔺洵却不这么看。四十岁现在生个孩子重新培养都还来得及,何必指望不中意的二皇子呢?
蔺洵能透过行为看出皇帝的意图,他只是不说。而林图南看不穿,他只想翻身,这个坑且让他好好踩一踩。
蔺洵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经意间融入整个朝廷,他从不入流的侍读起家,在御前累积半年后再被调职顺天府,又从顺天府挪到刑部,从刑部郎中开始做起,连着破了几次奇案,就没人再计较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反而交口称赞起来。毕竟这位年轻人做事老道,该担责任时不推辞,该请功时不独占,跟他一起做事真是舒服极了。
只是忙起来就没时间继续写小和尚的故事,王老板被追更新的读者撵的抱头鼠窜,声称要是蔺洵书房打地铺围观他写,蔺洵才勉强挤出一点时间来写,每日写上几百字,攒久字数也可观。
这一天,他正去御书房回报最近的成果,谈完正事后皇帝清清嗓子:“爱卿啊,最近朕闲来无事就去看你写的话本,怎么结尾还没出吗?”
话题飞跃,蔺洵一愣:“结尾臣还在想,等安排好后自然会落笔。”没想到话本吸引力这么大。不对,皇帝也爱看这些,毕竟当初柔熹公主能推荐《明珠集》,也是瞅准自己皇兄喜欢这些。
“那,明远小和尚的结局到底是什么,身世又要怎么安排?”皇帝终于把最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故事里小和尚已经功成名就,读者很期待他到底会怎么选,是探寻身世还是继续无尽的旅程,继续认识新的人?
“听皇上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了想法。小和尚本来就不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要不是被二师兄哄下山,他可能更愿意跟师父师兄待在一块儿。”蔺洵想起被他化作原型的,红叶山的小和尚,说话时总是三句不离师父,“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相处越久越是了解彼此本性,越是分不开。想必小和尚更愿意回到山上,跟师父在一块儿。”
“那,假如他身世富贵他也不愿意下山享受?”皇帝再问。
“富贵有余,睡不过三尺床,吃不过一斤饭,再富贵又如何?”蔺洵摇摇头,“臣心里已经有安排了,就这么干!”留个开放式结局,让大家尽情脑补。
“那,明远小和尚本身的家人怎么办?”
“都是亲人难道还要分个高低?这样就等于让明远选择要右手还是左手,非要选损失一方,对明远来说是切肤之痛。”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作为作者他表示明远小和尚全都要!
皇帝若有所思,右手?左手?难怪最近他想亲近那孩子,那孩子警惕极了不情不愿,原来他是觉得朕在逼他做选择吗?真是当局者迷。
蔺洵不经意点拨皇帝后,他自己也想好结局怎么写,回去连夜赶工,把最终章写出来交给王老板,王老板欢天喜地的拿走印刷。
京城的读者终于等到期待已久的结束章,虽然不满意没有揭露明远小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世,回想前文也觉得这样的处置在情理之中血缘影响感情,感情牵绊血缘,最后成了永远的羁绊。
蔺洵越得重用,就有人越不舒服。因为他的示好统统被挡回来,碰面是不咸不淡规规矩矩,林图南竟然连套近乎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下他只能把主意打到舆论上,流言四起都说林大人见利忘义得势就忘恩,传的沸沸扬扬。传流言的当时不会这么直接,被问到就说是另外一位同音的蔺大人。
听到流言的蔺洵:更气了这么办?
只是还没等到他出手,盈夫人先气的不行,最近她别的没做,一直忙活着联络老家的人,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到糟心的消息,于是再不忍耐,合离,必须马上合离!不仅要合离,孩子还得是她的!
孩子都成年还争夺抚养权?
盈夫人胸有成竹:“我有把握才敢提出这个,以后他们家的破烂事少栽到我儿头上。”
现在商量合离的事并没有专门的衙门负责,通常都是各自请出德高望重的长辈来谈,双方反而是不出面的。林家的族长是个七十多的老爷子,盈夫人就请了自家远房堂叔,林族长一见面就说:
“羞煞人也!我林家竟然出了合离的事!”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一回生二回熟。”堂叔这边顺嘴接话,堵的对方开不了口,盈夫人掩着袖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