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帆眼中有着蓬勃的希望的小火苗。
王安平愣了一下,如果她看到了商机,无论是买了宅院租出去,沾个清贵的光,或是将来拆迁,多要点补偿,这都是商人的眼界。可是,她现在见识到了,眼界也打开了。已经不再是商人的小小眼界了。
她终是长进了。以前的她,只看到自身,后来看到了家人,而现在,则更高。
而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她与家人之间,或是未来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行商的确是能实现自我价值,但实现了以后呢?!人总要有更高的追求。
如同这片土地的所有父母和家长一样,最终的归宿,就是望子成龙,望家里清贵能出读书人,都来攀升这条登天梯!
这是所有家庭几乎共同的选择。
当一家人连饭也吃不饱,吃穿用度十分节省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自然全都是能多赚点钱,能有点节余,能有点自由,能多吃点多喝点,过的富足,可是当这些都满足了以后,还有点余的条件,脑子里想的自然是更高的东西。
谁家不想要改换门庭呢,谁家不想要沾个读书人清贵的光?!
王安平看着她,笑道:“难为你遇到了这样的,还难得的能为家里后辈着想。我看这样很好。不如就买这个。将来不管拆不拆迁,自住也挺好。这里虽然身居闹市也吵闹,也小,但生活方便,无论是自住,还是租出去,都不会亏。”
是啊,哪怕有个迁拆的指望,这也是不亏的。都是值得投入的。
而读书这件事本身,就是值得投入的事情,这是没有理智的,甚至有些家长宁愿血本无归,也是愿意投入的。这可能是他们一辈子所能遇见的唯一改变后代人命运的机会。
后世照样有的是花光所有的积蓄买学区房,甚至还背上贷款,含泪打几份工也要硬着头皮买的家长。说他们不理智么?!可能是的。可是这虽算是一种豪赌,人人也不想输,盼着的无非是,一旦赌赢了呢?!万一家里的孩子真的是天才,而因为自己无能而耽误了呢?!所以宁愿当房奴,也愿意上车,赌赢了,对得起自己,对得住孩子。而赌输了,也问心无愧了,哪怕累死。
别人虽未必理解。
这世间,从来不乏这样的人。可能是狂热的。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内心是虔诚的,是有信仰的。
那就是他们想,也许,也许……他们的孩子真的是个天才,或是人才。如果因为是自己无能而耽误了学习的机会,那自己就是不可原谅的。自己的混日子就是罪不可赦!
张云帆道:“表叔,那就买这间了!”
季大牛看了看这后墙,道:“以后读书的人多了,各县的人都来府城入学,只怕这学院不够用,真的得扩张呢。”
他走到巷子外去看了看,道:“这条巷子虽不算宽,但很深。若是扩张,这么老大一块地界,能建不少书舍了。”
“除非以后书院移地方,否则,必是要扩张的。”张云帆道:“表叔,买吧。以后若这里还有要出手的,我再买一两间。”
“好!”王安平点头。
三人商议定了,张云帆本就是个急性子,便去找了中人说了此事。
中人呵呵笑道:“张姑娘爽快。知道我没蒙你吧?!都是老主顾了,有好的,我自然不蒙你。就这间宅院,也只有到了识货的人眼中,它才值这个价钱。不瞒你,之前也介络给了两个人,愣是没瞧中。”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哎,没得法子哦。人与人的眼界,就是不一样……”
“多谢你有好的没捂着不给看。”张云帆笑道:“能买到这间,我还得另谢你。”
中人在这府城混久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地界,什么样的消息之类的,眼光他还是有的。
中人听了很高兴,觉得张云帆给他面子,也信任他,便笑道:“那是自然,有好的,我何必捂着不给看。”
“能买到这间,也是姑娘的运道。其它人,未必就有这运道喽。”中人笑呵呵的道:“这世上不识货的人多着呢。”
张云帆听了便笑,他虽没明说,但估计是他应该有些不太明确的消息不能说的。她这心里便有点底了。也不追问,道:“现在签?!还是明天签?!”
“今天就能签,明天就能过户。”中人见她不还价,便低声道:“价格你都不还,我就知道你是识货的,别的我就不说了,你现在不还价,不亏!能入手就赶紧的入手。过了这村没这店喽!”
张云帆心一紧,道:“马上签。若是这边上还有要售的,劳烦第一个告诉我。我重谢你。”
中人听了便笑,竖了拇指道:“一句话的事情!放心。”
说罢便笑呵呵的签了合同,又马上去主家了。
这一间的妥托是全权代劳的,所以他有代签的权力。
等三人回了铺子里,中人到了天擦黑又来了,抹了把汗道:“……我可不蒙你,这一家主顾,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出手这宅院,而是要趁着这价格还好,就回乡养老去了。都是良善人家,只是运道这几年很一般,家里也是不愿意从商的。所以趁现在价好就出了,回乡置业去了。”
张云帆点头,表示理解。无论世道有多好,运河有多发达。这世间有的是不愿意为五斗米而折腰的人家。
只要还能过得下去,日子还不难过,有的是不愿意从商从贱业的人。
坚持着回乡也很正常。
因为这宅院虽涨价了,但因为府城发展起来了,物价也涨了,如果在府城生活,又不愿意做生意,只做工的话,其实生活成本很高,还不如卖了宅子回乡。过的还更好些。
“明早就过户。”中人喝了一口茶,道:“明早我再来!”
张云帆应了一声,他见天不早又走人了。
王安平和季大牛便安置在铺面里,没走人。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衙门办手续。
因有熟人,十分快捷。专人专办,过了户,拿了地契。原房主是老两口,拿了银子到手,千恩万谢的走了。脚步轻快。
张云帆看他们的步伐,也清楚,在这府城生活,只怕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负担重啊。每天吃喝买菜,开门七件事全要钱。水涨船高的,生活成本高了,他们又老了,干不了多少的活,所以回乡是最好的选择。
对他们来说,这房子能卖上这么好的价格,也是意外之喜了,回了乡去,能置很多业。虽说田不能随便买,但是买上几间大宅子,还是很容易的。镇上的日子可比府城好过多了。毕竟镇上或是小县城多的是乡下的老头老太挑菜进城买的,一两文钱就能买上一天吃的素菜了。在府城却很难。生活成本直线上升,连馒头都涨到一文一个。对老两口来说,是折磨。
这样的事情,以后只怕不会少发生。多的是这样选择的人家。
“其实回乡也挺好的,守着基业几年,将来若是有出息的子弟,再培养培养,这日子还是很有指望的。便是没有,这些本钱,在乡里也能富足一大家子人好几代了。”中人笑道:“这样的人,一般也不会出不肖子,很少有折腾的,能守得住的话,只光生活,哪里用得掉很多钱?!”
“在乡下,除了走亲,应酬,平时吃喝,确实是花不了很多钱,我在村里的时候,家里有自家鸡蛋鸭蛋,还有地里收的谷子豆子,再加上种的蔬菜,如果不吃肉的话,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文。”季大牛挠头道:“城里有城里的好处,但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不过,婚丧嫁娶却是大头,一般办一次,能把家里积蓄花光。再存钱,乡下人还是兜里没啥钱。主要是生的多,办得多。想要攒钱,还是得出来或是少生。”
张云帆忍着笑,看来季家村的事姐夫是印象深刻。
季老娘抠抠巴巴了多少年,攒下这些家业,现在算是涨了好几倍上来了。不过当年攒点家底,也确实是不容易。
若没这些本钱,想要涨这么多钱财,也是不可能。
人的流动是止不住的。
有些人攒了本钱,有了机会,在合适的时候买入,就涨价了。就上来了。
而有些人,则觉得府城生活成本太高,看屋子价格涨了,赶紧出手回乡,也是一种选择。
在这时代,这两种都是没啥错的。因为,回乡是保底。无论乱世与盛世,乡下有地可种,那都是一种最基本的保障,永远饿不死了。是一种最基本的底气。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
但在这个经常有饥荒,或是旱洪灾的时代,百姓永远都是将保底当第一位的,无论乱世盛世都饿不死,就是一种不可得的福气了。
而进取些,进城谋生,也是一种选择。好一点的经商赚点家底,也就立住了。次一点的打点工,学点手艺,也就有了谋生的根本。
只要不是乱世,只要勤劳,没有滑落谷底,这日子都不可能太难过的!
“走吧,回家!”张云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