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赛强究竟是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当真正听到旁人言语时得知他因为那夜地震如今父母双亡,落了一个如此凄惨的结果时,心却狠狠的抽痛着。
有时候,同病相怜者才会更懂得彼此相依。
再次看到他时,草草几乎都已经认不出来他,还是几个孩子围着他,一边唾骂着赛强的名字时,她才认出那个满身泥沙,蓬头垢面的人正是他。
她原本是准备给夏冬打洗澡水,一出帐篷外就在不远处看到这个场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竟然未通过大脑思考就支配了身体,不想后果会怎样就冲了过去,硬生生的站在了一群孩子面前。
草草痛恨自己这种无谓的正义感。
那些人看到突然站在面前挡住的草草,一瞬间愣了神,反应过来后,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一个更甚,直接朝草草嚷嚷起来道:“怎么?你是和这流浪狗一伙的?”
草草握了握拳头,似乎又回到了被赛强欺负的那天,为了那本盼望已久的书,最终害的夏冬变成了瘸子,而那本书也被方云狠狠的当着她的面扔进了火坑里,眼睁睁看着变成了灰烬,一阵风吹过就什么也没剩下。
现如今,自己竟然为了赛强和这些孩子对立起来,上天似乎都在嘲笑她,阳光都变的有些刺眼。
记忆中的愤怒就像是火山爆发一般活活吞噬了自己的心智一般,这些天的种种委屈,一瞬间全部都爆发了出来。
草草不管不顾的随手顺地就捡起了一个石头,朝骂赛强的那孩子砸了过去,那孩子也没有反应过来,被石头砸了个正着。
血就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滑落到眼睑时才反应过来,气的抄起一旁手臂般粗的木头就冲草草挥势过来。
阳光下草草的背影显得很是弱小,影子却被拉的很长,绷直的背透出永不服输的倔强,明明也只是个孩子,却不得不使自己坚强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好心疼。
赛强似乎没有想到草草会帮自己,看到棍子朝她挥来,想也不想一把拉过她,护在了自己的臂弯,硬生生的接下一一棍。
孩子之间的乱战再怎么激烈也不过如此。
草草早已经被人打趴下,却还是不吭一声,脸贴在地上,全身上下沾上了许多污渍。
赛强虽然打架很厉害,却输在寡不敌众上,最终也是另一个块头很大的孩子一把推倒在地,接着拳头和脚像是雨滴一样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实实的挨在了身上。
有几个孩子也朝草草拳打脚踢起来,她生理反应的用手抱住头,身上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想着夏冬那天也遭受了同样的苦,心里便一阵阵的抽搐起来,空气稀薄的几乎另她窒息。
可能是因为打闹声动静太大,引来了周边的大人,那些孩子们便一哄而散,丢下草草和赛强在泥沙土地上。
她和赛强一命算是保住了。
草草缓慢的睁开了眼,那一秒正好和赛强关怀的视线对到了一起,俩人会心的一笑,然后便死鱼挺尸一样的躺平的身体面对着天空,一动也不想再动一下。
阳光还是那么金灿灿,与蓝天白云为伴,美得不真实,却永远不给人正眼看它的机会,似乎在叹息着世人的挣扎。
夏冬,从今往后,你我开心的一起过,难过的一起过,痛苦的也一并承担好了。
那些被吸引过来的大人在看了地上被打的已经分不出原貌的俩人后,都露出了怜心的目光,看着他们相视而笑,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当是被打傻了。
赛强的牙被打掉了几颗,每次说话有些漏风,很是滑稽。
草草除了身上脸上全部被打的一块青一块紫以外,也没有大的问题。
自从经过了那件事,赛强和草草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没事时赛强也会帮忙照顾夏冬,日子变得简单不少。
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政府赞助的临时棚子很快就要拆掉,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回到了修好的家里,只剩下一些和草草一样无家可归的人。
“听说我们过段时间会被送到孤儿院去。”赛强的声音就像是鸭子叫一样出现在草草耳边。
草草知道赛强现在是在变声期,并不介意他的声音难听,只是微微缩了下眼睑道:“我知道。”
赛强看到她不温不火的讲话,整个人都难免有些急躁起来,虽然知道她平时也习惯了这样,却还就是忍不住说她:“你就一点不着急?像夏冬这样的植物人一定会被丢弃,而且就算分也不一定会在一起,难道你就不怕和夏冬分开?”
赛强一提到夏冬,草草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抬起头对着赛强看着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他也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有的父母,没有了自己的家,他们确实做不了什么,只能傻傻的由命运摆布,走一步算一步,连反抗似乎都是奢侈。
俩人都保持缄默,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赛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似乎是在纠结如何说出口,犹犹豫豫开不了口。
草草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意,等着赛强的话。
“其实前不久我碰到了一个人,他说他想找个能吃苦的乡下孩子回去,似乎是想领养,还说会给钱,如果我们有了钱,就能帮夏冬找个栖身的地方了。”
草草愣在了原地,明白了赛强话中的意思,脚下发软站不稳,只能弱弱的扶住一边的床沿,后知后觉道:“你的意思是?”
赛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和夏冬分开,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既然横竖都是要分开的,还不如你跟那人走,我负责拿钱帮夏冬找个好点的地方。”
心中所想的答案被赛强说出来后,草草只是觉得心中最深处和夏冬永远在一起的幻想被破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连扶柱子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下瘫坐在地上,整个人显得很无助。
“你自己好好想想。”
赛强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草草,有点不忍的别过眼去不看她,却也没有上前去拉她,只得起身离开,留下她一人。
离大家分孤儿院的日子越来越紧,赛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草草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像往常一样照顾夏冬,帮他洗脸、刷牙、擦澡。
只是一个人经常会看着夏冬的脸发呆,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忘记了时间流逝的一般。
“夏冬,你这个大坏蛋,你醒过来我才能安心的离开,你为什么一直在睡。”
夏冬的手背上被草草咬了一个深可见血的牙印,似乎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血渗在皮肤上,里面的肉泛着粉红色,看起来很是慎人。
“这是惩罚,你让我一个人的惩罚。”
草草没有注意到夏冬微颤的眼睑。
像往常一样,她端起盛满夏冬大便的痰盂去小水沟旁要去倒掉,可能因为前几日下了连绵的一场雨,脚下的泥土湿软,被踩后往旁边塌去,草草身子一斜,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全部往后倾去,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屎盆子一下脱手,跌在了一边的地上,大便溅的到处都是,草草的脸上也没能幸免。
赛强正好从大棚出来,看到草草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给深深的震惊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脚下却怎么也动不了,只当是出现了幻觉。
屎盆子倒扣在草草身边的不远处,她的脸上,身上,周边全都是金灿灿的粪便,看起来非常恶心。
赛强只当草草是摔痴了。
她也不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仰着身子躺在地上,对着天空傻傻的扬着脸笑,一点也不在意到处都是的屎尿。
草草想起了很久以前方云让她挑粪便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不过才短短几年而已,现在却早已经物是人非,所以人都只不过是老天的玩偶罢了。
她笑的疯狂,眼角都溢出了眼泪。
草草看着天上高高挂起的太阳,微微有些出神,半天才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道:“你也不过和这些大便一样,都是金色而已,却被抬上了天,而它却永远都会被唾弃,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草........草........你还好吗?”
赛强似乎是被草草的这幅疯傻的摸样给吓到了,伸出手去拉她,指尖微微颤抖。
“以后夏冬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他。”
赛强一下没有回过神,愣了半天才欣喜的反问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草草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已经算是默认了,赛强激动的就差没顾她身上的屎尿去抱住她。
既然天不帮我们,我们也不信天,我们就靠自己......
自从草草同意了以后,赛强便忙碌起来,很快便约了那男人交易的时间。
草草见到赛强口中说的那人时,心中莫名的升起不详的感觉,虽然对面那个黝黑的男人现在明明是在对着她咧着嘴笑着,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六月的天仿佛变了一般刮过了一阵寒风,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心中打鼓突然有点害怕起来,想要退缩。
赛强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有了些变化,带着不舍和些许的内疚。
草草看着那男人给了赛强一沓崭新的红钞票,他伸手接过,印的他的脸上一片血色,就像是夕阳西下时的颜色,现在却显得那么暗淡。
还没有好好的和夏冬道别,草草忍住鼻尖的酸楚,只得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赛强道:“求你,让他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赛强没有说话,他长得五大三粗很少哭,此时眼中也有了泪,只是始终没有让眼泪落下,声音却哽咽起来:“照顾好自己,这里就不要担心了,还有,这个......”说着他取下自己脖子上面的一个月牙挂饰套在了草草的脖子上道:“这个是我妈帮我求的,它陪我躲过了地震,应该有灵气,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祝你一路都平平安安。”
草草顺手摸了摸那个月牙形的吊坠,上面还有着他炙热的温度,只是永远都温暖不了自己已经绝望无助的心。
那男人不愿浪费时间,已经在身后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草草并没有再过多的逗留。
她跟随着那男人上了一辆灰白色的小型面包车,等待着她的是未知的未来。
赛强站在原地并未动,任由车子绝尘而去时卷了他一身的灰尘,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未开口,最终唇动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草草,对不起。
久久未落的男儿泪也随之而落,掉在了尘土中消失不见。
而前方,早已不见了车子的痕迹,只有地上的车轮痕迹提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一天,草草15岁,夏冬18岁,赛强19岁,年龄像是他们人生的阶梯,对以后的每一阶都充满绝望,对无知的未来没有一丝确定。
苦难随着时间真的能消失殆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