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人都是很迷信的,但国王是个例外。
公爵和教会走得近,甚至有很多人有了君权神授的想法,认为神的力量高于国王,这叫国王对信仰和教会都嗤之以鼻。
可此时,面对着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屠念,国王竟然一时间找不到除了见到了神以外其他的解释。
但这些不足以动摇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再加上屠念的说辞也并非毫无破绽,他被摁在床上无法动弹,嘴上却仍然说得大声:“不要以为你这样就可以骗过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你真的是神,当初就绝没有可能答应我去刺杀公爵。”
屠念耍了个激灵:“我又没说我自己是神呀!我只是说我自己是天使而已,介于你们这种凡人和神之间。”
她最开始奔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国王似乎有当真的趋势,便把故事编的稍微完整了一些:“而且,我其实也是好奇到底会发生什么才这么做的,却没想到我还没动手,你反而被别人先动了,这就不能怪我了。”
“你!”国王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
屠念又把他按了回去,有理有据地道:“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虽说你快死了,可你毕竟还是国王,只要你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我可以拜托死神多留你一会儿。”
“你还认识死神?”国王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当然了。”屠念笑笑:“刚不是和你说了吗?你早该死了,哪有人心脏中剑还能活这么久的。”
“所以……”国王看了眼自己胸口处的大窟窿,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是心里还不太能接受这一点。
“所以,你得感谢死神把你留下。”屠念徐徐开口。
国王黑着脸,看着自己的伤口,沉默了。
正当屠念以为他要被自己打动了的时候,却听他嘲讽一笑:“你当我是被吓大的?”
“什么?”屠念撇嘴:“你不信?”
国王道:“哪有死神和天
使一起行动的。”
屠念理直气壮:“我都能出尔反尔了,我算什么好天使,我是堕天使不行吗?”
她说着,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狠戾了一些,瞪了国王一眼:“看不出来吧!其实我是坏人。”
国王:……
闫听决:……
听着房间里的沉默,屠念严肃地拉了拉闫听决的衣角:“怎么办,他好像不是特别相信的样子。”
闫听决道:“他一点都不信。”
“那你帮我说说吧。”屠念握了握拳头:“可恶!他还不太好蒙呀!”
闫听决沉默了片刻,看着屠念一小只坐在床上,白中泛着粉色的小脸,和认真的表情,心里觉得无论一个人好不好蒙,大概率都是不会相信她是坏人的。
“帮我说说呀。”屠念见闫听决没有反应,又拉了拉他的袖子,有些着急。
“她是坏人。”闫听决昧着良心和国王道。
国王被他视线一扫,情不自禁就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天使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但这个死神……别的不说,从压迫感上,倒是还真的像一回事。
“现在你总该说了吧。”屠念道。
国王继续躺了回去,老神在在:“既然这样,你们这么厉害,肯定也能让我活下去吧。”
“当然。”屠念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她当然也不是骗人,这个档的国王确实是没救了,但下个档说不定还有呀!
她信誓旦旦地道。
国王又问:“你到底为什么想要知道?”
虽说他才刚当上国王,但也以王储的身份受了多年的教育,即使是快死了,也不可能算计不过屠念一个小姑娘。
但屠念也是有自己的能力的,她心里没底,面上倒是装得理直气壮:“好奇。”
“真的这么好奇?”国王又问:“那就做个交易吧,你们让我活下去,我告诉你们我的计划,未来再给你们加封一个爵位,让你和公爵平起平坐,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和公爵平起平坐?”屠念指出:“你这么说根本就不合理,你给一个死神和一个天……堕天
使这种人类的奖赏,就是对我们的侮辱!”
“既然这样,合作也就免谈了。”国王大概猜到屠念不是真的好奇这么简单,虽然她掩饰得很好,眉眼之中没有暴露出任何一点证据,但国王还是从她不厌其烦和自己解释的姿态里看出,她是真的想要知道,而且有自己的目的。
想通这一点,他便不担心了,一改刚刚怒吼咆哮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忍着流血伤口的疼痛,硬生生地演出了平静的样子。
屠念的计划是不错,但是她忘了一点,眼前这个人是暴君,可是个暴君的前提是,他得是个君。
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国王,再怎么草包也不是一般人能处理得了的。
闫听决闭眼算了一下时间:“快零点了。”
屠念转过头,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只可惜国王看起来也不是吓大的,不会三两句就交代,而且他快死了,除了能够维持他的生命以外,没有什么能诱惑得了他,也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
关键时刻,屠念却心生一计。
她拉着闫听决道:“算了,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先去看看那个刺客,大不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国王和闫听决皆是一愣。
闫听决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将屠念抱了起来,放在手心里,站起了身。
在国王的角度看,一切发生的只是一瞬间,刚刚还对他的计划十分好奇的屠念就好像是忽然之间失去了兴趣。
可是在屠念看来,闫听决却已经放慢了速度,他抱着屠念,明明可以在十秒内离开,却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都没有走。
他不疾不徐地先把医生从柯尔鸭的模样变回了人形,打算再以这个身份出去,顺带宣布一下国王已经没救了。
屠念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唉声叹气地道:“真讨厌,好奇一下都不行,要求那么高,能给他续几年的命已经是我们发善心了好吗?他还这么把我们当作做慈善的,气死我了。”
“别生气。”闫听决道,低下头,看到屠念一点恼怒都没有地小口
小口吃着小熊软糖。
一抬头,屠念又瞬间变脸,义愤填膺地道:“怎么能不生气呀!我们可是难得做点好事。”
她动作一大,小熊软糖就被拨到了地上,屠念眼巴巴地看着滚到了地上的缩小版软糖,心都在滴血,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恼怒:“臭不要脸!”
“嗯。”
“太过分了!”
“对。”
“想打他屁股!”
“……”
闫听决附和了两声,听到这儿,还是拿了颗小熊软糖塞进她的嘴里:“吃吧。”
屠念看着他,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闫听决道:“倒也可以打别的地方。”
人类在死前,总是比较脆弱的。
国王早在他们起身的那一刻心里就没谱了,而且他一直以来都身居高位,很少有人这么当面给他甩脸色,所以让他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屠念和闫听决究竟是真的不打算留下了,还是根本就是骗他的。
他心里七上八下,手捏着被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没有错的。
他的表情一如之前的淡定,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眼神之中的倨傲没有了,只剩下了不明显的交集。
闫听决继续往外走,屠念知道差不多了,便推了最后一下:“过会儿出去就直接宣布他的死讯吧,让他听着自己被判决死亡,然后再让他以灵魂的状态目睹贵族们处理他的有事。”
她说着,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狡黠得像是一只小狐狸:“等到这个国家所有人都把他遗忘,新的国王上任,啧,那个时候再让他魂飞魄散,以你的能力也是能做到的吧?”
“当然可以。”闫听决跟着她一起进入角色,扮演一个合格的死神。
屠念轻哼了一声:“这样他应该就知道自己是在哪只老虎的身上拔毛了。”
她以为自己看起来很有威严,却不知道她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是在恃宠而骄,而闫听决就是万事都依着她的那个昏君。
“老虎?”闫听决问。
屠念拍拍胸口:“我呀
。”
闫听决心道,老虎没看出来,狐假虎威倒是有了。
哪里是只老虎,最多也就是只冲着敌人挥爪子的小猫咪罢了。
“嗯。”闫听决没有打击她,点了点头。
屠念悄悄瞟了一眼国王即将崩溃的神色,满意极了。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闫听决准备开门的那一瞬间,国王妥协了。
不仅仅是因为屠念的语言威慑,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随着屠念和闫听决一步步得走远,他感觉自己本来已经可以忍受的伤口更加疼了起来。
这一点疼痛就足以击溃他紧绷的神经,他肉眼可见的恐慌,伸出手对屠念和闫听决道:“我们,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屠念没有立刻开口,吊了他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故作意兴阑珊地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当然,筹码可以变,都可以变,只要让我多活一会儿,五年……不,三年!两年都可以!”国王着急到语无伦次,无论是什么地位的人,在死亡的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
屠念知道这一招成功了。
她冲着闫听决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这一招牛吧!”
“可以,怎么想到的?”闫听决尾音上扬。
“这还需要想到吗?”屠念道:“我妈以前去批发市场买东西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砍价的,标价一千八的东西,八十拿下,据说店家还能含泪赚七十五呢。”
闫听决:……
他终究是没想到,运筹帷幄的国王居然是败在了砍价手段之下。
虽说其中有他的推波助澜,但屠念能想到这一点反败为胜,也算是非常聪明了。
国王说出妥协的话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更重要的是身上这折磨着他的那种疼痛没有了,给他打了一计定心针,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坐吧。”国王经历了这么一出,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他失去了更多的气势,他知道自己及时的妥协给自己换来了一条命,但同时也清楚自己失去了谈判的资本。
他疲惫地吊着眼皮,看着屠念:“堕天使,名副其实。”
屠念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你到底说不说呀!”
国王这才道:“其实我的计划很简单,让你来谋杀我,然后我再花个几天时间寻找一下凶手的身份,最后锁定在……你身上。这样我就可以诬陷公爵了。”
这倒是和女鬼说的差不多。
“然后呢?杀了剧团的人吗?”屠念点点头,又问。
“当然不是。”国王轻咳了一声:“我会骗大家秘密处决了你,然后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整个剧团未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你逗我呢吧。”屠念道:“你看起来可不是这种慈善家,到这个时候就没必要骗我们了吧。”
她说着,悄悄拿出了泡泡机,冲着国王的胳膊摁了一下。
泡泡飞了出去,碰到了国王的身体,屠念眨眨眼睛,知道他接下来都会说实话了。
果不其然,国王的嘴张开就合不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说话都没个把门的:“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但是公爵绝对不会同意我去娶一个平民,所以他死了我就可以娶你了。”
他说完,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空气都冷了不少,对上闫听决看死人一样的眼神,他急得赶紧着补:“但娶你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传说中剧团有一个宝贝,只有历任的剧团团长才会知道。得到它的人就可以主宰整个世界,我想要得到它,这样也算得上是一箭双雕了。”
他明明是想说些好话,却没想到一车轱辘地又倒出了自己的不少秘密,着急得面红耳赤。
屠念问:“那要是我不愿意嫁给你呢?”
“国王的命令,谁敢违背。”国王隐约间感觉自己的小命就要没了,可是嘴皮子还动得飞快:“我记得剧团团长前段时间刚刚死了,但是剧团里总会有人知道,据说团长对女儿非常好,所以我就打了这个主意。你就算不能说给外人,也可以说给我这个自己人。她不同意也没关系呀,我直接抓过来关起来不就好
了,时间我等得起,一年两年不行,那就五年十年,等骗到她的一片真心,我就……”
屠念没想到泡泡枪这么管用。
但国王的话越说越低俗,她实在是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好听下去的必要了。
他的回答算是解释了为什么国王最后娶了女主演,即是觉得她美若天仙,又是觊觎她身怀的宝藏。
闫听决依旧坐着,但屠念却感觉到他的呼吸都带着寒气。
她不反对闫听决处理这个国王,但不能是现在。
“有什么情况你的计划会失败呢?除了现在这样。”屠念安抚了一下闫听决,知道他自己也有分寸,便继续道:“如果我真的按照计划进行了,有什么可能你会不对公爵下手呢?”
“你们跟公爵关系很好?”国王一听便误会了:“他只是个卑鄙无耻,见风使舵的小人罢了。确实他之前给教会捐了很多钱,但从今往后我也可以。之前一直不相信你们的存在是我有眼无珠,从今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唔。”屠念轻声道:“倒也不是缺那点钱,只是有点好奇。”
既然时间会回档,她也不在意多和国王说几句:“其实,我前两天在水晶球里看未来的时候发现你并没有处置公爵,也没有把你的计划落实,一切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所以我才产生了好奇,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国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自己把整个故事拼凑了起来,还“体贴”地帮屠念找了几个他们现在这做的理由:“所以你们没有按照计划进行刺杀,其实就是因为你们发现即使这么做了,也不会成功?”
屠念没想到他这么“贴心”,点了点头道:“就是你想的这样。”
国王深深地叹了口气,颓然地靠在了床上。
这会儿关系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小命,还有他的宏图大业,他的想法更加真情实感起来:“如果我不处置公爵,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了。”
“要么,是因为他已经强大到了可以威胁我的性命。”
“要么,就是他像你们这样得知了我的计划,做了更完善的措施。”
“没有别的了?”屠念问。
“没有了。”国王叹气:“我那么恨他啊,他总是和我对着干,我想不出任何其他我会放弃报复他的理由。”
屠念大概明白了。
他刚刚的话给了她灵感,可这些灵感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确认,于是她看了闫听决一眼,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要询问国王的。
闫听决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
他只是缓缓站起来,抱着屠念往出走。
国王对着他呼唤:“我什么都说了!你可一定要履行你的诺言啊。”
闫听决这回没有再给他任何留下自己的机会,他动得飞快:“诺言?我承诺什么了?”
国王傻了眼:“你!”
他感觉到那股窒息的疼痛重新蔓延了上来,将他勒得窒息,仿佛当场就要昏过去。
“哎呀,怎么回事呀。”屠念一摇一摇地趴在了他的身上,笑眯眯地道:“怎么可以相信坏人的话呢?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可是堕天使呀。”
国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居然敢骗我!”
“我不仅敢骗你,我还敢骂你呢。”屠念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下地狱去吧你!”
国王一个生气,整个人都抽搐了,大概是生命的蜡烛在闫听决的强行保存下续到了现在,可是也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星光了。
屠念哼着小曲儿,毫无罪恶感,她和闫听决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让在门口等着的其他贵族准备处理国王的有事,随后直接脱离了国王的身体,向着关押者刺客的牢房去了。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那怕是早有准备的其他贵族也傻了眼。
大家兵荒马乱,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声“国王还没有立遗嘱”,在国王面前刷过脸的贵族全部都紧张了起来。
“公爵是不是要上位了?”
“难说……出了这种事,说不定就是公爵派人去谋杀的国王,这样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公爵也
不算是顺位继承人了,目前的第一顺位是国王的大儿子。”
讨论声中,没有多少人是在乎国王的死活的,每个人心里都在想国王死后会带来的后果。
没有讨好过王子的贵族们都觉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努力了那么久,最后什么也没有捞到。
讨好过王子的贵族们则是觉得自己赚翻了,国王还没死,他们就已经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笑意了。
这些只是小贵族,大贵族们的表情管理能力就要强很多了,每个人都是一脸悲痛,按照位级一个个走了进去,和国王做最后的道别。
喧嚣声中,没人注意到医生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也没有人注意到,关押刺客的牢房门被打开了一下,一个人影走了进去。
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很多士兵看着刺客。
但这里毕竟不是正规的牢房,没有标准的审讯道具,所以他们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手段,将刺客的身上刮得一刀又一刀。
这场面委实是有些血腥,血水打湿了刺客的脸,他痛不欲生,面容扭曲得看不清楚长相。
闫听决尝试着暂停这个空间,没能成功,只能隐身带着屠念走到了面前去。
屠念第一次见这么残酷的刑罚,和她之前接受的人道主义教育相差甚远,她有些不敢去看。
但是不看不行,所以她强忍着不适,捂着耳朵不去听惨叫声。
闫听决见状,只觉得她没有必要这样为难自己,于是将她往口袋里一放,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耳畔的惨叫声也远去了。
屠念在口袋里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再次看到刺客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地道:“看起来好眼熟啊!”
“哪里眼熟?”闫听决看着眼前的血人,知道屠念又要发挥自己的小技能了。
“颧骨的高度很眼熟。”屠念忍着不适道:“好像是……伦萨?”
她话音刚落,还在地道里的伦萨便打了个喷嚏。
“谁叫我了。”他揉了揉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