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儿剔蟹的手一抖,竹签扎到皮肉上,顿时涌出豆粒大的血珠子来,她没忍住,倒吸了口气,“嘶”了一声。
符玉迟侧目,见她被扎破了手指,那股子无名的火霎时被压了下去,冷声道:“先用煮开的凉水冲洗,等会儿来找为师拿药。”
“不用了,小……”她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男子肃穆严厉的眼神,又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小伤而已,但她不敢继续反驳下去,刚才的话分明已经是挑战到了师傅的底线,如若自己再执拧下去,恐怕这厨房顶要被掀了。
她简单处理了伤口,继而挑着蟹膏,两只蟹,分量不多,做起来却是个精细活儿,光一只就要忙活上一炷香的功夫。
第二只还没开始挑,手突然被拽住。
孙妙儿仰面,符玉迟拿着一卷细麻和青绿色的小瓷瓶,将药倒在她的手指上,裹上细麻,“别碰水了,你在旁边看着,我来。”
这药上去,剧烈的痛感从伤口传来,多少带点刺激,孙妙儿咬着牙不情愿地把竹签交到符玉迟手里,“师傅,你弄仔细些,别把蟹壳弄进去。”
“放心,为师弄得比你仔细。”
话音刚落,符玉迟就意识到自己的大话说得太早,他拿起蟹,先是被公蟹钳上的刺扎了手不说,凡是跟吃的沾边的,好像他天生就不擅长。
“师傅,这是腮,你快挑出来,不能吃的!”孙妙儿恨不得就上去亲手干了,可师傅把竹签紧紧捏在手里,根本轮不到他。
符玉迟把那块不小心弄进去的蟹腮又捏出来,继而剔着蟹肉,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足足用了一炷半香的功夫才挑好了蟹。
“然后呢?”符玉迟望着小碗的蟹肉,一筹莫展。
孙妙儿本意是做道秃黄油拌面的,可惜这两只蟹挑出来的实在太少,只能再加些别的料进去。
她指着水里泡着的菌子,“这些捞出来,剁碎,炒熟,和碗里的蟹黄蟹肉拌好,就行。”
一句就行,于符玉迟而言,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厨艺如此拙劣也是有原因的,幼时他曾偷着摸进厨房找吃食,结果被老师发现痛骂一顿,??云“君子远庖厨”,故而但凡他想尝试做吃的,都是被严令禁止的。
他依着吩咐照做,把菌子沥干水,放在柳木案板上,拿起菜刀,还没有长剑的一半重,甚是轻巧。
开剁的瞬间,符玉迟瞬间手足无措,他不明白到底是菜刀不听使唤,还是菌子有自己的想法,那些菌子被剁得四处乱飞,溅得灶台地上锅里到处都是。
孙妙儿跟在后面把掉落的菌子捡起来,扔在水里又冲洗了一遍,忍不住笑道:“怎么师傅剁个菜还能这番狼狈?”
“没剁过。”他不想服输,不信连个菌子都收拾不了。
手上用力,又来了几刀。
菌子碎是碎了,刀板上剩了一半,飞了一半。
孙妙儿终于开口拦了他,“师傅,还是我来吧,再碎可就捡不起来了,放心,我还有只手能用!”
符玉迟饶是不甘心,还是认了,老老实实地把菜刀放下。
孙妙儿抡起菜刀,三两下就将案板上的菌子剁成了菌子泥,并无飞溅,“师傅,剁菜也是讲究技巧的,你那样胡乱用力,菜刀的施力点不对,自然剁不好。”
这下孙妙儿更能笃定,自己的师傅和厨房是上辈子的冤家,家里就这一个灶,她决计不肯符玉迟再碰这里头的任何东西。
起锅烧油,孙妙儿拍了蒜末在热油里呛了一遍,蒜香味顿时被煸出来,接着将和好的浇头进去翻炒几下,菌子的香融合了蟹黄蟹肉的鲜甜,那叫一个神仙滋味。
一蟹三吃算是好了。
进了里屋,桌上那几只蟹并未有人先动,小满和二丫到了饭点早就从后院跑回来了。
“蟹凉了就不好吃了。”孙妙儿瞧着那蟹没人动筷,打趣道:“怎么,是嫌我的手艺不成?”
魏景年接了话,张口就来,“怎么会呢?我一早就饿了,可转念一想,怎么能放着孙姑娘在灶台忙前忙后的,我们却在这儿大快朵颐,就等着孙姑娘你呢!”
“哟,平日没见你好话连篇的,景年,你这是见到姑娘性子都变了啊?”魏淑华调侃了两句,冲孙妙儿招招手,“大侄女,快来坐下。”
小满去喊了孙老太过来,孙老太喜静,拿回屋子以后,她把东边的独间儿收拾出来留给孙老太,平日吃饭的时候去喊上一声,或者把饭菜端了送去。
孙老太拄着拐杖进来,一见满屋子的人,脸上露了喜色,“今儿好热闹啊。”
“奶奶先坐。”魏淑华上去搀着孙老太,扶着她坐下。
孙老太抬头一眼就见到对面的魏景年,“这位是?”
“这是我娘家侄子,听说妙儿善织染,特地想来习艺,请教一二嘞!”魏淑华笑道:给魏景年使了个眼色。
魏景年躬身,“见过孙家奶奶。”
少年的声音开阔洪亮,喜怒坦荡。
孙老太笑得眉眼弯成一道:连连点头,“她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手艺,不过是些拙计罢了,那是碰巧入了你们的眼啦!”
“奶奶别这么说,你瞧我姑姑身上这件衣裳,就算是平南城的布庄都买不到这样料子,缝不出这样的花样!”魏景年心道孙家姑娘油盐不进,不若把心思打到孙老太身上来。
孙妙儿打断了魏景年的殷切之词,“时辰不早了,魏公子,你刚才不久说饿了吗,咱们赶紧坐下来吧,蟹都凉了,面都坨啦!”
“用饭吧。”
一旁沉默许久的符玉迟淡淡开口,他显然是冲着魏景年的,虽不曾指名道姓。
大家都落了座,二丫坐在梁槐安身上,小满挨着孙妙儿坐下,符玉迟与魏景年对坐,旁边是梁槐安,魏淑华和自家侄子用了一张凳子。
席间气氛看似融洽,实则微妙。
符玉迟与魏景年面对面坐着,四方桌本就不大,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魏景年今日又是存了心要与符玉迟争个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