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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祭先妣.一(1 / 1)

一样的手法,一样的残忍,一样的毫无人性。

依旧是黑血符箓,以血书敕令写在额前,而后放置在玉璧之内供养其肉身,因她被囚于此地,取名骊泉。伴随着骊泉生命的消逝,自然也就走离了那虚幻的梦境,再次从那噩梦中陡然挣扎惊醒,慌乱间左手磕在卧榻边缘,意识虽未清醒时竟只觉得一阵剜心之痛,水葱样美丽的指甲从中断裂,这食指上的大半片已经撅折了去,露出指尖上极其敏感柔软的嫩肉。中指上的指甲还在,只是一半连着肉另外一半往外翻着,乌紫肿胀,现在不管是哪种疼痛都让她无法忍受。

用这只沾满了鲜血的芊芊细手,颤颤巍巍紧抓帷幔才勉强算是坐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那血淋淋的左手,嘶吼哀嚎着喊道:“灵仙儿,灵仙儿,去拿剪刀来…快去啊!”

听得公主房内有异动的灵仙儿忙不迭的一路小跑而去,真真听见公主喊她要剪刀呢,应了一句,转回身问玥娘要来了一把鎏银小剪,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推门而入,才一进门就被屋里的情景给吓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帷幔遍布着几张血红的手印,那床榻上的公主额发贴脸,几乎看不清楚面容,蜷缩再榻边的角落里,搭在膝盖前,流血的手也染红了裙裾。

急的灵仙儿顾不上行礼,跑上前去拨开那一头乱发,只瞧得公主她神情涣散表情默然:“又是怎么了啊?这些日子从宫中到府里都不得安生,脏东西果然不少,倒不如去把霄道人寻来可好啊?”

见公主不言语:“快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若是严重了我马上就去找岳安过来。”

这时公主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剪刀可带来了?”

“拿来了,在这。”

灵仙儿递出剪刀,就在这一递一接中她看见公主受伤流血的手关切问道:“怎么伤的?指甲都掉了,该使了多大的力气?我这就去找岳安过来,怎么也得先止了血去。”随即又是一路小跑。

公主手里拿着的这把绞股曲环剪,是玥娘常用的,平日里剪些做香囊的小料子使的,现在用起来倒还顺手。

她先把中指裂痕外的指甲剪掉,每一次合上剪刀都疼如切肤。现在只剩下贴着肉的断裂处还没处理,可剪刀根本无法剪除。又急又气,扔掉剪刀后她想到个办法,心下一横,用右手指甲间轻轻撬起黏连处的指甲,那翘起来的一小部分刚好可以用手掐住,就这么慢慢往下拽。

疼…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疼,与其这样慢慢的疼,倒还不如一下子疼完免得遭罪。

卯足了力气闭上眼睛,唰!的一下把另一半贴在肉上的指甲就这么生生的给撕了下来,右手死死攥住左手的手指,狠咬住嘴唇不想叫出声来。这会儿指尖上的血又开始肆意流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其中也包含着她的泪水,可能是因为疼也可能是因为骊泉吧。

从门口晃过两个人影一个是玥娘另一个是阿析,他抓起公主那受伤的手:“不是最怕疼了吗!都伤成这样了还敢自己动手?别往回缩,快给我。”上了些止血的药然后把手包扎起来:“这些天别碰水了,吃食都交给玥娘看管着,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玥娘拿帕子给她擦脸:“灵仙儿也不知道跑去哪了!非说是要寻霄道人回来。”

公主一愣:“她……上哪找去?那人是铁了心离开的怎地会轻易回来?”

玥娘的话倒是提醒她了:“霄道人是走了,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找回来啊!他不是留下了雪引鹤吗!”

话音刚落,垂头丧气从外面走进来一人:“那鹤儿今天也不知道飞哪去了,八成是鹿儿走了它又换了别的玩伴。”

玥娘取来了洗好的衣裳:“换上这大袖的衫子吧,还能遮住些,夕食跟全家同席时也免得让家人担忧。”

浑身的酸麻感让她躺在卧榻上不敢乱动,想来也真是讽刺,如今护我周全的五灵竟然是如此得来,那弑杀成性的怪物真的和自己有关系吗?若说没有关系,可怎地偏偏能肆意窥探天机的人就是自己?不管是金泽印抽出的前生事,还是招来天河幕下的清浊二潭,都不是我这样的凡人该有的遭遇啊!

楼前翠柳摇曳飘,

积云重压舞飞玄。

窗棂阴雨珍珠落,

疾风怒吼尽咆哮。

刚刚还是晴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包扎好伤口换得了新衫,发髻重梳妆容还做。玥娘搀扶,灵仙儿撑伞,与家人同席吃饭也需要仔细些。

祖母,父亲,母亲也都到齐了,先行礼问了安好又与阿耶道:“军政之事我虽不懂,不过听闻南诏蛮军已败,阿耶已然回府…不知…!”

父亲捋髯笑道:“公主安心,叔平他今日得返。”

算是吃了定心丸也就不再牵肠挂肚的,刚入席,来人通报:“公主,驸马督尉已入府门。”

本来阴沉的脸上顿时生了笑意,将起身,想出门迎接驸马督尉,速度之快,玥娘还没来得及搀扶,她左手用力一撑食几:“啊……”

字刚出喉咙就被硬咽了回去。

祖母见她动作停滞:“公主可是受伤了?”

慌忙藏起才包扎好的左手,勉强陪着笑脸:“没,没有,不过是压了腰衱,又怕它散了失礼去,柳郎!”

幸好驸马督尉来的及时,才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难得自家人聚齐,除了家礼其他一概免了。她因那梦魇之故也没什么食欲,吃了两盏甜酒和几口小菜,瞧着祖母慈爱的目光,听着耶娘叮咛的嘱咐,既可怜又羡慕,可怜自己的童年,羡慕自己的如今。

心酸过往即将似浮云而去,她忽然蹦出个想法,若是能亲自去祭拜先妣,也不往身为人子来这浮华人世走过一遭!

拜别耶娘祖母回了寝殿,替柳郎脱下风尘仆仆的外袍:“快让我看看,这手是怎么了?还疼吗?”

他小心翼翼的拖着公主的手,与她同坐在卧榻上,就这么依偎在柳郎温热的怀抱里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似的:“不打紧,下午睡的不安稳,一下子磕在榻边,没成想指甲碰断了两根,阿析来瞧过也上了药没几日就能好。”这雨声噼啪吵闹了大半夜。

十五天左右功夫伤到的手指也好的差不多了,长出来的新指甲也快到了指尖。既然动了去祭拜心思就得得个空,在厅室里跟玥娘说起:“昨儿个夜里我做了一个极不寻常的梦,梦见位美妇人问我外面好不好?还说一别十余年甚是思念!又指着肚子问我说,弟弟现在怎么样?可长大了?高了?……我不解,就说我没有什么弟弟,可她竟然哭了,那淌出的不是眼泪而是两行黑色干涸的血痕,然后从腰间抽出把匕首,眼睛都不眨,瞬间刨开自己的肚子,内里脏腑全都顺着伤口流的满地都是,她坐在里面开始四处乱摸,然后掏出个硕大的血肉球递给我,非说那是我弟弟让我好生养着他。可我当时一怕退了两步,没成想竟掉在水里,呼救挣扎着啊我就醒了……玥娘你最是厉害了,能知道这梦有什么含义吗?其实……从我出生就没见过生母,也不知她安葬何处,真想亲自去祭拜以表哀思。”

玥娘惊诧予这梦的奇怪:“这梦啊!我也不会解。不过要说寻那墓穴还真得找青莹姑娘出手才行,因当年天象雷雨甚为不详,婕妤跟檀圣手与这玄武殿内众人也都是避人耳目移出外葬的,并不知具体方位到底在哪!不过要说祭拜最好也别让驸马督尉知道才好呀!”

公主更为疑惑:“我亦待他母为亲,缘何不可?”玥娘叮嘱她道:“且不论出身一说,就拿天象做比,原是没公主活路的。能平安十多年也为难得,如被有心之人利用就……”

看玥娘欲言又止,便朝门外喊去:“灵仙儿,请苏玠同檀岳安一道过来,说我有事要与他们详谈。”

“是,公主。”

不到半刻钟,檀岳安跟苏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灵仙儿端着四神金托盘,盛装时令瓜果冰镇了一壶葡萄美酒,关紧房门楼门,五人围坐食床前闲话,就好比霄瓘还在长安的那个冬日。

她问苏玠当年天象事:“我想知道当年天象说的究竟是个什么?”

苏玠原原本本的将那日之事跟她娓娓道来:“我们现在知道所谓的天象,根本就是三清观那人为掩盖自己杀人所做的嫁祸之说,当时他写了帛书,认定灾星降世必为妖孽,要用涂抹着朱砂的箭将公主射杀。宣宗爱怜,不忍自己因天象一说而痛失爱女,请玉虚真人势必保全公主性命,他就换了幽闭玄武这一说,虽然下令宫人不许私下谈论,可还是有人传的宫闱皆知,再是公卿大臣。虽惧皇命却也都认公主为妖孽灾星。”

玥娘接道:“亏得柳家人不生芥蒂,也因公主平日隐忍,如今朝内多人不睦,保不齐哪个借由此事向柳家发难,到时候天子不保,他们根本就不会给我们辩解的机会。”

是啊!兄长对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同胞情谊在,不过就是个挂名的兄妹。

这时灵仙儿问:“若我们小心行事,先找出墓穴位置,趁夜去祭拜不也可以吗?”

檀岳安答她:“夜里宵禁如何出得去?又怎样能回来?被金吾卫碰到,那时候就更说不清楚了。”

阿析也是想去祭拜的,可他还存有些理性,知道危险。

“不如这样,我们先找到墓穴,祭拜之事可以选个不宵禁的好日子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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