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和谈已经开始,沈鹤与一个虎背熊腰的西夏使者正相面而坐。就在这不满三丈见方的帐子里,却将要做出事关苍生命运的决定。
“我们已经在准备你们索要数额的岁币,几日内就可筹集完毕。但是关于细节问题,可否再商量商量?”
西夏使者一脸傲慢,翘起了二郎腿,不屑道:“开什么玩笑?本使今天乃是为加码而来,岂有退让数目之理?”
沈鹤大惊,顿时拍案而起,“你们开出这样的条件,现在竟然还要加码?!”
使者哼笑一声,“你可要知道,我西夏大军三日之内便能攻陷尔等京师,到时候可就不是岁币这么简单了。我们放弃了这么大好的机会来和你们谈和,原本就已经吃了大亏,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沈鹤怒火中烧,“你们别欺人太甚!”
使者随之起身,大手一挥,“怎么,我们就是欺人太甚了,你待如何?冲你这态度,本使决定每年加码两百万两白银,三百万段布匹,我朝各项庆典开销另算,不容商议,要么就战场相见!”
“你…”沈鹤一听,便指着使者的鼻子,欲要发作。
“爹!”沈湘云连忙上前制止,并摇头示意。
那使者一见到沈湘云,不禁浑身一酥。只见湘云一双杏眼美眸,流光传情。细眉微扬,瑶鼻灵巧,面若桃红,唇似朱丹。长发垂髫,玉簪佩环。身虽着着素服,却难掩少女亭亭玉立,曼妙玲珑的身姿,而又别有一番成熟气息。所到之处,四面幽香,俏容所向,男丁无不垂涎。
使者不由得感叹:“妙!妙!妙!真乃国色天香,人间尤物,我西夏女子如何能比?”
当下,使者便指着湘云向沈鹤道:“不如让这位姑娘随我返回西夏,侍奉帝侧,我两国从此安好,以兄弟相待。”
沈湘云一惊,尚未开口,沈鹤便道:“呸!夷族番邦,休要妄想!”
使者勃然大怒,“哼,今日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使者上前一步,便要擒住湘云。
沈鹤父女大惊,可二人丝毫不通武艺。
见此状况,沈鹤的四名护卫急忙拔刀上前相救。然而那西夏使者却颇有些能耐,三下五除二便将四人摆平在地,继续朝湘云扑来。
“云儿!”沈鹤护女心切,从地上捡刀便上。
“爹!”湘云担心父亲,大喊一声。
就在这时,一名宋兵纵身从帐外闯入,“休伤我丞相!”
见有来人,沈鹤不禁十分惊奇。原来两国谈判,各自的军队只能在谈判处一里外等候,未有指令,不得擅自行动。双方使者最多只能带十名贴身护卫入帐,这是默认的礼节。这次,西夏使者孤身前来,显然从未担心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而沈鹤带了四人,并没有做其他安排。但如今,这四人均已被对方击倒,那么此人是谁?又如何突然现身相救?沈鹤百思不得其解,但危机关头,却又无法上前询问。
只见那宋兵抬手一格,将西夏使者的劲力轻描淡写地泄去。使者一惊,挥拳便打,直往其天灵砸去。
宋兵微微一侧,横臂斩肋,将其震退三步。西夏使者胸前吃痛,拔刀挥下,宋兵亦举刀格挡。而那宋兵臂力惊人,只听“铛”的一声,西夏使者虎口迸裂,弯刀脱手。宋兵趁势将军刀架于其项间。
“莫伤他性命!”沈鹤急忙制止道。
宋兵一把抓住使者的衣领,“你服是不服?”
那使者却仍是一脸蛮横,“哼,我看今日的和谈可以作罢了,想不到你们宋人竟是如此没有诚意。”
宋兵道:“我们宋人是否有诚意,你心知肚明,只怕没有诚意的另有其人。”
沈鹤见此状况,知道今日是决计谈判不成了的。他虽是主战一派,但和谈毕竟是天子之命,想到万一谈判失败,岂不正好给了蔡京等人借题发作的机会,不由得心下踌躇。
父亲的担忧全被女儿看在眼里,沈湘云取出手帕替父亲擦拭了额上的汗水,在其耳边轻声道:“爹爹不必担心,走一步看一步,事已至此,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西夏使者大笑道:“好一个另有其人!不错,我们西夏本就无谈判之心,如今既然言已至此,就战场上相见吧!”
宋兵怒哼一声,“打就打,谁怕谁!?”
西夏使者蔑笑道:“好!三日之后,宋朝必亡,走着瞧!”说完,便一把推开项间的军刀,大步跨出营帐,骑马扬长而去。
宋兵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铸下了大错,急忙向沈鹤跪下参拜,“罪将无意间竟破坏了和谈,请丞相……”
沈鹤挥手插话:“你不必说了,此事过不在你,老夫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西夏人狼子野心,妄图吞并我大宋,和谈不过是皇上的一厢情愿罢了。对了,你是何人?”这个问题已经憋在沈鹤心中很久了。
宋兵拱手道:“末将韩世忠,只是禁卫军第三营的一个小卒长。今日奉蔡大人之命,前来保护丞相。”
沈鹤父女大惊,“蔡京?!他何时变得如此好心?”
“根本是歪心!”只见远处柳寒星正一骑赶来。他匆忙赶来,看见了韩世忠,便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
沈鹤父女不解地望着柳寒星。当下,柳寒星便将事情的因果告知三人。
原来蔡京等人早知道西夏使者狂傲,便精心挑选武艺高强又赞同主战派之士前来,名为保护丞相,实则想利用士兵的仇敌之心激怒使者,导致谈判破裂,以此陷害沈鹤。
韩世忠大惊,“末将真是罪该万死!竟被奸臣利用,害了丞相。”
沈鹤笑道,“你就算不来,今日这谈判也是决计要作罢的,蔡京此举为免有些多此一举了。更何况他这一举,今日还救了我父女一命,老夫着实该感谢他才对啊。”
柳寒星听闻此言,忙问道:“发生何事?你们可有受伤?”
沈湘云摇了摇头,将刚才之事说了出来。
柳寒星听罢,瞬间怒火中烧,“那狗屁使者在哪?竟敢如此欺辱于你,我这就去灭了他!”
沈湘云眉头一皱,“你又来了。还是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云儿说的不错,谈判失败,我该如何回去面圣呢?”沈鹤一脸愁云。“就算圣上开恩,恕我无罪,可两国战事已经不可避免了。”
四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
良久,韩世忠毅然拱手道:“末将不才,愿领兵拒敌。”
“你?”沈鹤双眉紧锁,极为郑重道:“你可知道,照现在的情形,西夏攻入汴京只消三日。若要两军决战,只有一次机会,大宋是兴是亡,全系于此。”
韩世忠大义凛然道:“末将明白,正因如此,末将才要请战,大丈夫生而不能救国于危难,死后何以瞑目?”
沈鹤道:“你虽有报国之心,但我怎知你是否有报国之能?何况,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卒长,如此一战,让你来领兵,众将难服啊。就更不必说文武百官,以及圣上了。”
韩世忠一时语塞。沈湘云上前道:“爹,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女儿觉得他并非志大才疏之辈。”
“这……”
沈鹤尚自犹豫,韩世忠已然再拜道:“末将恳求了!”
沈鹤深叹一口气,“好,老夫这就去向皇上面荐。”
韩世忠大喜过望,“多谢丞相知遇!末将必定不负众望,杀退来敌,重振国威!”
而面对此等大事,柳寒星却似漠不关心一般,痴痴地望着湘云……
半日之后,沈鹤与韩世忠前往朝堂之上面见徽宗,沈湘云、柳寒星则在宫外候守。
“沈妹妹,那一晚的事……是我不好,你别再生气了。”
沈湘云把头一扭,冷冷的道:“眼下大敌当前,你却还在想着这些事?”
柳寒星绕至她的面前,一脸痴情道:“我的心,你又并非不知道。自从当年拜师时,我第一眼见到你,这世上的一切就再也与我无关。国家兴也好,亡也罢,我要的只是你能够平安。多少年来,凡是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从未推辞;凡是能让你快乐的事,我都义无反顾。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能一直陪着你,看你开心。”
沈湘芸心中内疚,始终不敢与他的目光对接,听着这些话,默默垂头不语。
接着,柳寒星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黯然。片刻,他激动道:“然而我所做的所有努力,只是单单换来了一句‘柳哥哥’的称谓。呵呵……世人皆道我柳寒星是天下第一才子,可我要这些无聊的才华有什么用?其实我不过是天下第一蠢货耳,甚至连蠢货都不如!”
京城的秋风是那么地冷,然而沈湘云的语气却更是冷得让人发抖,只听她缓缓说道:“终此一生,决不另嫁。”
不知为何,秋天,居然刮起了深冬的寒风。伴随着沈湘云的话,一字一句如同刀割一般钻入柳寒星的胸膛。
柳寒星见她眼中悬泪,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淡淡地问道:“五年来,你每次提到这个誓言,都会这么伤心。既然如此,何不让记忆随着那人一同消逝呢?还是说,在你心中,我根本就比不上他?”
沈湘云摇了摇头,“你是天底下最棒的男子,是千万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他…怎么可能比得上你?”
柳寒星再一次激动了起来:“那你为什么……”
沈湘云终于抬起头反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誓言吗?”
这次,轮到柳寒星再也说不出话了。沈湘云长叹了口气,独自向一旁走去,只留下秋风,和一个男人的孤独。
许久之后,柳寒星苦笑了一声,心道:“真正的誓言,我又何尝不知?沈妹妹,我也曾发过誓:‘纵难执子之手,亦要与子偕老。’你不愿违背誓言,我亦然也。”
与此同时,在那高堂之上……
徽宗大惊道:“什么?谈判失败了!?”
果不其然,那蔡京闻此,连忙启奏道:“陛下,丞相破坏和谈,陷国家于危难,理当重惩!”
徽宗一脸阴沉地望着沈鹤,“丞相,你有何话说?”
沈鹤早已料到,当下不慌不忙地说:“吾皇奉天承运,大宋上有天佑,下有地护,岂惧他区区西夏小国?那西夏使者口出狂言,处处藐视我大宋国体,还不断加码,毫无和谈诚意,既然如此,不和也罢!”
高俅笑道:“丞相倒是说得简单,可是你能拒敌吗?”
“我虽然不能,但有一人能。”
徽宗与众臣齐问:“谁?”
沈鹤转身朝殿外喊道:“宣他进来!”
只见一名宋兵昂首阔步从殿外走来,气场十足。“草民韩世忠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来,蔡京与高俅均是大吃一惊,右侧的数十位武官亦惊于他的气势。
徽章道:“你抬起头来。”
韩世忠遵命照做,徽宗见其长相,眉目间霸气十足,一双圆目气势迫人,不由得一凛。“你自称草民?”
“回皇上,草民只是一介小卒长,万不敢以末将自称。”
蔡京大袖一甩:“胡闹!殿上这么多猛将良臣不用,却去任用一个无名小卒长,简直将大宋国运视为儿戏!陛下,沈鹤搞砸和谈在先,戏弄圣上及文武百官在后,臣请将其革职正法,以儆效尤!”
徽宗心想:“丞相一向做事谨慎,断不会如此轻率。看此人神色非凡,莫非真有大才?”沉思许久,便问:“你骑术如何?”
韩世忠答:“未驯野马,骑后便服。”
“武艺如何?”
“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
“射术如何?”
“三箭齐射,箭无虚发。”
“力道呢?”
“三百石铁胎,说拉便拉。百步穿杨,小菜一碟。”
众武官顿时议论纷纷。
“好大的口气!”高俅走上前来,张口便道:“小小卒长,妄图欺君?来人,拉出去砍了!”
沈鹤正要发话,一人已经站出。
“且慢!是否欺君,一试便知。”说话的乃是大将王渊,他素来爱才,想看看眼前这个狂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徽宗道:“来人,取弓弩箭靶来。”
蔡京眼见不妙,他见沈鹤对韩世忠如此信任,想那韩世忠必有过人之处,当下心生一计,暗暗吩咐下属。
只见取来的弓箭貌似正常,但箭尖却已然磨圆,远距离之下,根本没人看得清楚。
韩世忠接过之后,竟是看也不看,直接搭弓射箭。这一箭正冲着百步开外的靶心射去,竟然“嗖”的一声直贯靶心,竟自向前又飞了几丈。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蔡京高俅也愣在了当场,只有沈鹤正独自捋须微笑。片刻之后,才由王渊起头,响起了喝彩声。
徽宗大叫一声“好!”随即又问:“你是否学过兵法?”
韩世忠答:“孙子兵法、六韬三略,早已烂熟于心。”
徽宗又问:“那么,朕若令你率军,你又有何退敌良策?”
韩世忠像是早已考虑多时,不假思索地答道:“一个字——‘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荒谬!”高俅道:“这岂非被动挨打,错失先机?”
沈鹤插话:“高太尉此言差矣,老夫虽不懂兵法,但也知道战场之上,需随机应变,难道阁下身为兵马大元帅,反而不知此理?”
“你……”高俅一时无言以对。
蔡京道:“陛下,韩世忠虽然说得好听,但怎知不是纸上谈兵?”
徽宗点了点头,“不错,万一是个赵括之辈,岂非误国?”
沈鹤忙道:“臣愿以人头担保!”
蔡京哼道:“国都亡了,要你人头何用?”
徽宗问道:“那么,依爱卿之见呢?”
蔡京也知道,今日徽宗心中确已是看中了此人,不易说动,便让了一步,道:“微臣以为,我们手中所能抽调的兵源共有八十万,不如只拨给他一半,万一他战败,尚有喘息的余地。”
沈鹤大惊,“不可!此次西夏可谓是倾国而出,眼下攻到京城的第一波军队少说也有四十万。西夏兵作战勇猛,且骑兵居多,本就非我军士能及,再加上一路大捷,气势高涨,目前兵锋正盛。同等人数相抗,我军必然吃亏啊!”
徽宗道:“丞相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朕思索再三,权衡利弊,认为还是蔡卿家所言较为合适,就依蔡爱卿所奏吧,封韩世忠为临时护卫都统,立刻调集四十万大军西线设防。”
沈鹤连忙力谏:“不可!陛下……”
徽宗本就因和谈之事对沈鹤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沈鹤如此烦人,顿时心生恼怒:“丞相不必再说了!记住你的承诺,若韩世忠战败,你二人一同提头来见!退朝!”
百官依次退去,沈鹤却愣在了原地。自己原本以为徽宗会将全部军队交予韩世忠,才许诺以命担保。但徽宗如今只拨了半数人马,却仍然要自己兑现承诺,看来和谈之事着实让徽宗恼怒不已。
韩世忠踌躇满志道:“丞相不必担心,四十万人马足以!”
沈鹤苦笑道:“但愿老夫没有看走眼,你真得是一位将星。唉,时间不多了,快拿着兵符和圣旨去调兵布阵吧。”
韩世忠拜了又拜,刚走到门口便即回头,只见沈鹤冲着自己郑重颔首,以示鼓励,这才离去。朝堂之上,只留下沈鹤独自叹息。
不知韩世忠能否力挽狂澜,拯救大宋江山,而蔡京等人又会施何奸计,请待第十八回——佞臣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