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是由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扶着回来的。
她身体似乎有些不妥,走路的姿势和平常很是不同———她双腿微微往外岔开,步伐迈得有些笨拙,还有些……怪异!
但她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虽然走得笨拙怪异,但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
绿蕉皱着眉头打量红叶,见她走得颇为费劲,不由猜想她昨夜未归,是不是被人撞破意图狠狠打了板子,后又被关了起来。
但她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红叶虽然看起来怪怪的,但她面色红润、如沐春风,眼底虽有着明显的青色,但一双大眼似蓄了汪清水般,清澈水灵、明媚动人,怎么看都不像挨过打、关过禁闭。
绿蕉不好明着问红叶事情究竟办得如何,只能隐晦问道:“红叶你跑哪儿去了,一大早就到处寻不到你?”
红叶还未开口,扶着她的小丫鬟就脆声挑出绿蕉话里的错处:“这位姐姐,‘红叶’二字从今以后可不是你能叫的了,还请姐姐及时改改口!”
绿蕉大惊,脸色变了一变,方才问道:“那该如何称呼她?”
“自然是称‘姑娘’或是‘姨娘了’!”
“翠儿你这小蹄子别胡言乱语给我惹麻烦!我虽已是世子爷的人,但世子爷还未正式替我开脸、抬我为妾,我也还没给邬夫人敬茶呢,你这会子就让人称我‘姨娘’,岂不是要害我被人说没规矩?!”红叶看似不悦的呵斥翠儿,但满面春风却是遮也遮不住,将她愉悦兴奋的心情全然出卖。
顾永慧、绿蕉、阿雀三人,皆被红叶这番话给震住了!
顾永慧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神转折,内心像生吞了只苍蝇般恶心,面上更是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般!
她和绿蕉、阿雀,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红叶身上,可红叶却带着她们的希望爬上了俞归鸿的床,让她们的希望变得如此可笑……她好想醒来狠狠的甩红叶几巴掌啊!
顾永慧内心迅速蹿起一股怒火,那股怒火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叫嚣着、沸腾着寻找宣泄口,找不到便狠狠的烧她的心、顶她的肺,最终奇迹的让她的手指头下意识的动了动……
顾永慧身体这微小的变化并未被人觉察到,因为此时此刻,绿蕉和阿雀仍旧处在震惊之中。
绿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事情细细一想,立刻恍然大悟———红叶之所以一夜未归,乃是因爬上了世子爷的床!
红叶她根本就没出事……不对,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想过冒险帮夫人,没想过要设法出府替夫人求医,又岂会出事?
恐怕红叶非但从未想过要救醒夫人,甚至还早早就存了爬床的心思,只是一直到昨日才让她寻到机会!
看来昨日她交给红叶的那些首饰,都被红叶拿去打点世子爷身边的人了,否则她哪寻得到机会爬上世子爷的床?
她真是瞎了眼,才会那般信任红叶!
绿蕉皮笑肉不笑的斜睨红叶,目光充满鄙夷:“那可要恭喜红叶姑娘了!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一旁的阿雀脑袋没绿蕉这么好使,她一脸吃惊的张大嘴巴,好半响才“蹭”地跳了起来,愤怒的指着红叶大声骂道:“世子爷把我们夫人害成这样,你不替夫人报仇也就罢了,竟然还上赶着去陪他睡觉?!你到底是有多想要男人?没男人你会死吗?!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你的良心全都喂狗去了?!”
阿雀的话太过直白,毫不留情的扯下红叶的遮羞布,让红叶满面春风顿时化作寒意,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
红叶恨恨的剐了揭她底的阿雀一眼,语气生硬的开口:“是个人都知道要往上爬!我只是不想一直伺候一个傻子,不想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有什么错?!若非顾氏是个傻子,我也不会走这一步,要怪就怪她自己是个百无一用,只会任人欺凌宰割的傻子吧!她自己走了死路,没道理让我也陪着她一路走到底!”
红叶越说越顺嘴,语气慢慢的竟变得理直气壮:“我这么做只是想为自己闯一条活路,有何不对?任谁都不想陪着这个傻子等死吧?我就不信你们两个从没替自己打算过?!”
绿蕉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即使真有替自己打算过,也绝不会惦记上男人的床!”
阿雀说话可就直接多了:“白眼狼就是白眼狼,你给自己找再多的理由,你也还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红叶被“白眼狼”三个字刺痛了!
她即将成为有身份、有地位的姨娘,成为承恩伯府的主子,身上哪能留下这样的污点?!
她很快恼羞成怒,威胁阿雀:“阿雀,我如今可是世子爷的人,身份地位和以往大大不同,你说话最好给我仔细一些!”
“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我就喜欢这样说话,你能拿我怎么着?!”阿雀很是痛恨红叶背主的行为,一叠声的骂她,连气都不喘一个。
“你还真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别太天真了,以为你这个傻子主子能护住你!我干脆把话敞开了和你说吧———如今我是主、你是奴,身份有着天壤之别,你若是得罪我,我立刻就可以喊来牙婆,把你发卖出府,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喊着求我!”红叶得意的说道。
一直听着她们说话的顾永慧真真是听不下去了!
红叶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顾永慧内心那股怒火瞬间烧得更旺,让她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凭着本能大声吼道———“你一个没过过明路,连通房丫鬟都算不上的贱婢,也敢自称是‘主’?也不怕人家听了笑掉大牙?!”
顾永慧原本只是气不过才在内心大吼,谁曾想她这一怒,居然挣脱多日以来无形中的束缚,猛地睁开眼,并且真的将心里话全都吼了出来!
只不过她昏迷多日,身子虚得很,她觉得霸气十足的话语,吼出来后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气势,听在耳里不过是让人觉得有些犀利罢了。
顾永慧愣了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红叶气得彻底清醒过来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她还来不及欣喜,绿蕉和阿雀就齐齐扑了过来……
“菩萨保佑,夫人您可算醒了!”
“呜呜呜,阿雀就知道夫人您一定会醒!您醒来得正正好———某只不要脸的白眼狼就该被恶狠狠的骂一顿!”
“咳———”顾永慧清了清嗓子,试着再开口说话:“嗯,我醒了。”
这一回,她认真仔细的听了听自己的声音,却觉得有些陌生。
她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不应该是她的声音;但片刻后,她的感觉却又变了,觉得这就是她的声音……这种前后矛盾的感觉,把她自己都搞糊涂了。
这时,红叶突然上前,一面盯着顾永慧看,一面装腔作势的说道:“既然夫人醒了,那我正好亲自同夫人说明原委———夫人,我和你不同,你没服侍过世子爷,也不必跟在世子爷身边服侍,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但我却已经是世子爷的人了,且世子爷昨夜可不止一次夸我伺候得好……今后我少不得要时时随侍在世子爷左右,得闲的时候不多,怕是不能再留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过几日就会搬离偏院,还请夫人见谅。”
红叶一面讽刺顾永慧嫁人三年还是完璧之身,一面炫耀她伺候男人的功夫有多好,话里话外都透着浓浓的优越感。
顾永慧却很是不解———红叶作为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玩物,到底有啥可优越的?
她用打量白痴傻瓜的目光打量红叶,道:“谁告诉你妾室通房不用伺候正室夫人?不好意思,你就算将来生了儿子、当了老封君,也还是个贱妾,只要我乐意,你就得伺候我。”
红叶脸色沉了沉,盯着顾永慧看了片刻,冷不丁的发问:“你不傻了?”
“你想知道?你过来啊,过来我就告诉你。”顾永慧答非所问,似笑非笑的看着红叶。
大抵是因顾永慧初初醒来,言行举止有些力不从心,说话虽言辞犀利,但语气却细细柔柔的,丝毫不惧威胁,让红叶毫无提放之心,竟想都没想就往她跟前凑过去……
“啪!”
顾永慧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结结实实的甩了红叶一耳光!
红叶捂着半边脸,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顾永慧:“你居然打我!”
顾永慧神清气爽的反问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红叶气极了:“你……你居然耍我!”
顾永慧这回连回答都不屑,直接丢给她一个“我就是耍你你能拿我怎么着”的眼神。
阿雀当场就乐了,一面拍手称快,一面大大咧咧的上前,仗着身形高大一把将红叶挤开,牢牢将顾永慧护在身后。
绿蕉则是一脸惊喜———她先前是高兴坏了,一时没多想,直到红叶出言,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顾永慧似乎不傻了!
待吃了瘪的红叶愤愤离去后,绿蕉才忍着内心的激动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您真的全好了吗?”
“嗯,不能说全好了,但也不能说没好,”顾永慧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眼下的情况,揉了揉眉心才理顺思绪:“应该说我醒来后恢复了心智,不再是傻子了,但我却没有恢复记忆,脑袋依旧一片空白。”
顾永慧说的是实话,她其实打从有意识起,脑袋就一片混沌,仿若笼罩在一层白纱里,影影绰绰、若隐若现,除了偶尔会突然闪现一些模糊的片段,大多时候,她对身边的人和事,全都陌生到毫无记忆。
绿蕉却还是很高兴,笑着拿话宽慰顾永慧:“夫人您别难过,您能够恢复心智,那至少也算是好了大半了!至于以前的事,咱们请个大夫仔细瞧瞧,开点药吃吃,之后您再仔细回想回想,说不定一下子就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