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宁真醒来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郁嘉平已经离开。唇边一抹苦涩的笑容,想当年除了周末,她何曾这般赖过床?这些日子,因为郁嘉平,她倒是睡了个够。
如今的她,就像是富人圈养的一只猫,偶尔挠挠爪子,证明她还是个有思想的,证明她还是个活生生的。
梳洗好,换了一身黑白水墨画提花刺绣旗袍。随意的把一头长发编了个鱼骨辫拖在右脸颊。这才注意到,连脚上的拖鞋面上都是精致的刺绣花案。
一见她下楼来,李婶赶紧给她冲泡了一杯牛奶,用微波炉加热了寿司。李婶和气的说道:“少爷去工厂了,到午餐时候才回来。夫人在种花,少夫人要是没什么事,可以给夫人搭把手。”
她颔首微笑,表示接受,却不言语。过眼之处都是欧美情调,让她浑身不适。
精致的花园里,繁花成锦,阳光强烈。穿着围裙的郁母正蹲在一处乔木投射的阴影里,戴着胶皮手套折腾着一株小青苗下的一团泥土,姣好圆润的脸上隐隐有汗。
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轻声道:“伯母,有没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郁母转过脸,温和的应道:“宁真,别怪伯母小气,这每一株都是我的心肝,回头我慢慢教你,到时候你再来搭手。吁,这一株总算好了——”郁母脱下胶皮手套,舒了口气,直起腰来。
过眼之处的乔木上挂着两个鸟笼,四只黄鹂正叫的欢。郁母拿起剪子,开始细致的修剪枝叶。
郁母先客套一句,“这还是多亏了你,要不然嘉平还真在家待不住——”下一句,意有所指,“这孩子长大了,就像这翅膀长硬的鸟,你越关着它,它就天天叫个不停,可是这笼子一打开,怕是——”
她接了一句:“伯母说笑了。都说倦鸟归巢,飞的再远总归是要回巢的不是?”
郁母温柔如水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莞尔一笑:“宁真这话,说的既对,也不对。”
“还请伯母指教。”
“这男人嘛,有三种,第一种,像这笼中的雀鸟,你就算是打开笼子让他飞,遇到个刮风下雨,必然忙不迭的躲回笼中。第二种,像天边的候鸟,南北迁徙,从不爽期,家是他定期的归宿,却也不能阻止他飞翔的梦。第三种,是这当空的老鹰,自由野性,从不停留。选择了一个男人,就要去承担相应的代价。”
郁母看她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性大。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她看着在笼中蹦跳的黄鹂,心陡然荒凉,几乎是叹息般的回应:“伯母,我从不指望他能停留。但是大雁南归,必是携妻一道,与其等待,为什么不能与他一同并肩而飞呢?就算是千里跋涉,又如何呢?”
艳阳下,她的脸镀上了一层熏红,眸中一片萧瑟。她一向独立坚决的活着,如果共此一生的男人,是一只雀鸟,她愿意陪他一起窝在笼中。如果是大雁,她就随他迁徙。可是如今的她,被生生折断了翅膀,就此断送一生。
郁嘉平从来就不是这个可以与她共此一生的男人。他们之间,太不公平。
郁母很快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冷气,浅笑道:“宁真,你会煮咖啡吗?”
她摇摇头。
“我来教你煮咖啡,嘉平最好晚上喝咖啡了。”
客厅的靠窗一角,低矮的茶几上摆着一系列光亮可鉴的咖啡用具。
郁母已经脱去围裙,站在一旁细致的指点她。她跪坐在松软的锦枕上,小心翼翼的取出适量的牙买加高山咖啡豆,再用手磨机给慢慢的磨成颗粒。
郁母看出她的紧张,笑着说道:“宁真,这煮咖啡没个几次的失败都成不了醇香,你就权当练手好了。嘉平最不喜咖啡里放糖或牛奶,他说这纯粹的甘苦最是浓郁。”
当磨好咖啡颗粒,放在了酒精灯咖啡机上,酒精灯将水烧开后,水沿着一根细细的玻璃管上涌,似乎就涌上了她的心头。
当咖啡的香气四溢在客厅里,郁母说了最后一步取用后便去厨房准备午餐。
她垂首细致的停火取用,素净的手指动作优雅而且缓慢,整个人沐浴在窗外窃进来的阳光下,宛如最美的水墨画。
她端正的跪坐着,纤细的脖颈和腰肢,窈窕的身段搭配着这身旗袍,不染一丝尘气。旗袍下摆开叉处漂亮的大腿肌肤白亮如玉。
纤细的手臂抬起,呈现一个美好的令人难以呼吸的弧度。有些憔悴的侧脸静谧冷清。专注的瞳孔和微抿的红唇,尤其是拖在右脸颊细软的鱼骨辫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旖旎的金色。
还哪有什么咖啡香?哪还有这一室繁华?有宁真的地方,就只有宁真。
宁真听到了脚步声,抬脸看他,瞳孔平淡无波。他一眼看到旗袍立领口含而未露的嫣红吻痕。
宁真,宁真,宁静而且真远。
她的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恨意,很快别过脸。他的心脏瞬间结冰,被那股恨意狠狠、狠狠的锤击。
他恢复到一如既往的放荡不羁的笑容:“原来宁真在为我煮咖啡啊——好香啊——我去换身衣服,马上下来喝——”
她眉头一皱,恨意丛生,把茶几上的盐罐打开,迅速舀了两大勺进去,又丢进去两块方糖,方糖很快融掉没有痕迹。又觉得不解恨,又丢了一勺盐进去。
郁嘉平很快换了宽松的短袖绸衣下来。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昨晚她有一口,就是咬在他的锁骨处,一上午可把他疼的够呛,不知是纯粹的伤口疼,还是由心蔓延的痒疼。
她微笑的把咖啡端到他的面前,傀儡笑容下都是恨意。她假情假意的娇嗔道:“嘉平——这可是我第一次煮咖啡——我可是亲手为你煮的——”
他明显的闻到味道不对,看她的表情就更是心里惴惴。不过还是优雅的端过来,端到唇边,一股甜味让他眉头一皱。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双眸都是殷切。他视死如归的饮了一口,差点就控制不住喷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一饮而尽。从喉咙到胃里都是翻涌的甜酸。
他扯出笑容:“宁真第一次煮,就煮的这么好。以后天天给我煮咖啡好了。我喜欢晚上喝。先为今晚预约一杯,怎么样?”
她咬牙切齿:“既然合你胃口,荣幸之至。”
别说是放了糖和盐,哪怕是放了辣椒,他也甘之如饴。只要她天天坐在那里,哪怕煮的是毒药,他也愿意。
墨黑的伏犀眼脉脉难言的温柔。可惜,她很快转身去收拾咖啡用具。
她前脚才来郁家一天,立刻有人得了消息,后脚便跟了过来。
下午四点,郁母接到郁方豪的电话,说是蓝康国和delia晚上过来吃饭,让郁母早作准备,郁母应了声,脸色便有些变了。
蓝康国和delia一直是郁家的常客。郁方豪和蓝康国是战友是铁哥们,而且蓝家同样显赫,主要以酒店连锁为主,还顺带着做些别的。家大业大,门当户对。
delia虽比郁嘉平年小五岁,但是两家其实都已默认了这门姻缘。可是结果,郁嘉平神不知鬼不觉的娶了宁真,这也是郁方豪最为恼火的地方,他感觉很难跟蓝康国交代。
下午五点,宁真来厨房帮助郁母做菜。郁母轻描淡写的说道:“想必你应该知道delia吧,嘉平有没有跟你说过?”
她眉色不动:“delia和嘉平青梅竹马,也是嘉平的准未婚妻人选。我只知道这点。”
郁母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才放下心:“我一直认为,能和嘉平偕老的女人,一定要是大度的。今晚delia和她的父亲过来吃饭——”
下午六点,郁嘉平踏着晚霞回来,一进屋就找宁真,郁母看他猴急的模样哑然失笑。郁嘉平一把搂住正在熬汤的宁真,环着她瘦俏的肩膀,俯头婆娑着她柔软的发丝。
郁嘉平灼热的胸膛温度从她的背部一直烧进心里,瞬间燎原。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柔的叹息:“你是我娶进门的,就是郁家少奶奶,你明白了吗?”
她不明白,从来都不明白。她不过是他手中圈养的一只猫,兴致来了就挠两下罢了。
无所谓明不明白。他与她,本就无关。
晚上七点,夏夜星辰当空。
delia挽着略有些发福的蓝康国的手臂,娇笑着走进来。delia的眸子里面都是血丝和泪意,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更是惹人怜爱。一袭粉红色的抹胸蓬蓬公主裙把她高挑漂亮的身材展露无疑。裙摆只到膝盖,洁白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分外动人。
delia本名叫作:蓝璇。蓝康国的掌上明珠。
宁真正端着一碗汤,慢慢的走着。郁嘉平赶紧过去要帮忙,delia迅速挽上郁嘉平的胳膊,撒娇道:“嘉平哥——好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
尴尬的气氛瞬间凝重。宁真端着汤的手没有一丝波澜。汤上面的葱花都没有游动一下。此时的郁嘉平,恨不得宁真一手打翻了这盅汤!
郁嘉平眉头一皱,就要抽出手,偏偏delia握着不放。不光是因为宁真的原因,他本来就一向不喜欢女人这样接近他。
从一开始,delia就只是个跟在他背后老远的小女孩。却注定不是那个他想携手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