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前身为伪满「新京」,既然曾是一国首都,不啻意味着其所具备优越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北通黑龍江,南至遼寧,四通八达。为巩固战略地位,二战时期,伪满在曰本扶持下,于城内城外建构起大量永久式、半永久式,大大小小严密的防御工事,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便是原关东军司令部、在乡军人会、空军司令部和大兴公司这四栋耸立在市中心的宏大建筑,这几栋建物,不仅地底下有坑道相连,其设计监造时所采用的厚墙铁窗与钢筋水泥亦相当耐得住炮火,俨然足以自成一座巍巍而立的坚固堡垒。
因此,对接收长春防务抵御解放军的国军而言,如此绵密的内外防御屏障,亦在一定程度上大幅增强了部队坚守城池的士气与自信心。
尤其被作为第一兵团司令部的中央银行大楼,外墙更是采用了厚达一米的花岗岩,内部事先储存大量弹药、粮食和饮用水,还具备有发电机,上上下下可说是一应俱全。
然而,这座从各个角度观来似乎都固若金汤的长春城,却有个深深教人遗憾的致命缺点,那便是去年十月吉长路为解放军所夺,导致以往支持供电的小丰满发电厂电源遭截,10月17日,下午六点半,长春全城停电,电车停在半路;灯火全数熄灭;电钟指针指着6:30。热闹喧嚣的长春就此失去了光明和热力,时至今日都不曾恢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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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傍晚,中央银行前的哨所空地上,一名中士班长整个人被牢牢固定在一张铁椅子,浑身给人紧紧五花大绑勒得快吐不出气,周遭三名步枪兵戒备森严,其中一支枪口直直顶着班长后脑勺,气氛凝重的几近令人窒息,一旁没执勤的卫兵表情也不太友善,大伙儿无不戒慎恐惧,好像就怕眼前这个动弹不得的男人会突然发了疯发了狂挣脱束缚猛跳起来乱咬人似地。
「啊哈哈……」坐在位子上,处境堪忧生死一瞬间的大牛班长冷冷苦笑两声。
是啦!事情的确不怎么经得起推敲,一名小姑娘穿着军服就想求见司令官!?这到那儿去说都说不成,但好歹人家拿得出一份有国防部官印和总统亲自属名的证明文件,好吧!我承认我们这些低阶官士兵也实在没见识,弄不清国防部官印究竟长得甚么样,更不可能去判断总统签字的真伪,大部分弟兄能认得出挂在中山室的蒋总统肖像就已经算很不错了,若还要强硬我们更进一步去认识自家政府各个行政单位?我呸!等彻底打完眼前这团混仗后再说吧!
会误以为姑娘是来骗吃骗喝也不算太过分,城内饥饿的老百姓为了争口饭吃早就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你们这里的卫兵排排长也未免愚蠢得太离谱,既然不愿通知上头长官,把人赶走就好,何必兴起无聊透顶的歹念,居然肖想扒人家小姑娘的军服,底下士兵还没头没脑全跟着一齐瞎起哄!
喂!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啊!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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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分钟前。
「砰!」沥青路面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请你火速通报司令,就说美军驻华少校指导官米迦勒求见。此事甚为要紧,排长你若是再继续贻误戎机,我只得立即将你送交军法处议处,决不宽待。」
冷眼看着地板上这名态度无端粗鲁,略带几分色相的卫兵排排长,米迦勒保持着不愠不火的语气,她没生怒,也没任何不愉快,仅是很例行公事地把话脱出口。少女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恬静神情,大约老早就对军旅男人这般歧视女性精虫冲脑的大众现象见怪不怪。
方才打着歪主意,揪住少女衣襟正企图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个大糗的排长,只知道自己太久没碰女人,死盯着少女那对小兔子般的胸脯都快流口水的视角猛一阵天旋地转,根本还来不及应付一回神时人就躺在地板上了。一旁围观的人们什么都没见着,同样是一回神时,就仅知道气焰嚣张的排长已经被这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给放倒,落得一副狼狈,直躺在地板上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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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言好语办不成事的时候,一旦发生冲突,能以最少武力达成最高震撼效果,以收双方平安重返对等谈判机制……中国兵法会如此提倡以和为贵的战争原则,想来,亦是为了节省不必要的人员损失吧!
无需使用武装,仅要稍稍让他们提升一点压迫感就好,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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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细细拿捏了下尺度,她转身将视线投射到一旁原本正等着一饱眼福看自己笑话的士兵们。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再简洁不过的举止,哨所里这群好歹打过八年抗战什么惊险场面没见过的沙场老兵,眼下竟是各个背脊淌满凉意,恍如千万条冰虫同时攀了上身,顷刻之间,卑微的灵魂一阵丢盔卸甲,浑身颤抖发冷,惊骇得实教人胆子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或许正因为久经战乱,士兵们的危机意识被扎实磨练得异常敏锐,以致已能下意识自行分辨得出,此时此刻,自己所面对的,不再仅是一名假冒军官,外表纯洁朴实的金发小姑娘,而是,一魅套着人类皮囊,魑魅魍魉蓄势待发,单凭睁着眼便能赐予芸芸众生无限绝望的—“死.神“。
「请诸位务必立刻向上级通报。」米迦勒淡定地说。她的目光充斥着超凡的庄严和肃穆,几近平淡却又无一不令人胆寒。
「噫—」起了畏惧之心的士兵,这会儿听来,就像是已将镰刀架好磨刀霍霍的厉鬼正凑到众人耳畔陪笑着说:「各位大爷,再不给我当回事嘛!知道什么叫做“血溅山河“吗?再这么虚耗下去,我想不用我多费唇舌,你们很快就会见识到了!」
「是是!立刻为您马上处理!」哨所士兵哪还敢怠慢,所有人七手八脚匆匆忙忙慌得火速将米迦勒的消息层层通报上去。
「真是!一开始这么办不就好了吗!」陪伴米迦勒前来的大牛轻轻叹了口气,他指的不是卫兵后知后觉的处事态度,而是米迦勒为何不一开始就使用这种犀利气势把自己武装起来?假使最初这么做,至少体认到彼此实力差距的卫兵们不会胆敢如此放肆,更别提排长那般杀千刀的非礼举动。若是刚才指导官真咽不下这口闷气,直接伸手把排长给砍了,爷爷我绝对第一个跳出来高举双手赞成!
不一会儿,代理参谋长杨友梅亲自出来迎接传闻中的“美国驻华少校指导官米迦勒“,不过他和随从卫士见着与自己印象中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美国将领全然不符的娇小姑娘—米迦勒。见着这样秀气可人的西洋少女,杨友梅也不得不坦承,自己几乎是当场跌破眼镜,直以为是谁在开司令部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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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官获准进入司令部,这是件好事,她本来就说自己身负重任,非得和郑司令见个面不可,但她进去银行大楼后,本该无事一身轻,悠哉回单位报到的爷爷我却被你们捆在椅子上,这算甚么?秋后算账?」闷坐了快一个钟头的大牛有些按捺不住地说。
「少啰嗦!为预防那女人招摇撞骗对司令图谋不轨!我们当然得小心谨慎,扣押个人质做保险!」卫兵排长还在为不久前自己被放倒一事耿耿于怀。
「人质?我甚么时候说自己跟她是同一挂的!我跟你们才是同一伙的好不好!我可是新编38师的魏大牛欸!莫非爷爷我只是好心给指导官带个路,就直接荣升中央?怎么可能!!还不快把我给放了!」大牛大喇喇地说,论油条的理直气壮,这位中士班长也是绝不落人后。「你现在不放我走,等一会儿我家连长营长通通找上门,卫兵排排长迁怒于人的消息一传出去,弄得司令脸上无光、颜面扫地,到时,我们看是谁会难过日子……」
「干!你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拿枪堵住你的嘴!」
承受不住大牛喇喇哩哩滔滔不绝每句话都好似言之成理,得理不饶人的强势态度,根本无从反驳的排长只得恼羞成怒愤愤丢出唯一一句立即见效的威胁话。
唉~只能指望指导官出来救我了吗?男人让女人搭救的机会实在不多,没想到爷爷我一天就遇上两次,这究竟算是幸?还时不幸?大牛心想着,不禁忆起多年前家乡那位结缡不到半年的温柔妻子,打从自己离家出走投入战争以来,已经好久好久没再接到她的消息,如今家中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唉~,都失联这么多年,有时候还真怕哪天回去人事全非,落得连自己家都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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