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1 / 1)

少女这一声听上去娇滴滴的,却用上了魔法,声音一直传到院中都未曾减弱半分。若有人在这里听到,一定会惊诧于少女对魔力的控制力已不下于任何大魔法师,就连在院中喝茶的杂货铺老头听到了也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是因为少女魔法上的天分还是因为恶作剧的方面的。

铁匠却不不会计较这些的,他只听到了少女话的内容。于是,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扬也清晰的听到了黑铁矿的怒嚎声。铁匠当然不会用上什么技巧,之所以能传的这么远纯粹是因为嗓门够大,怒气够高而已。

果然,没过上一分钟,少年眼前一花,一团黑影便已出现了自己眼前,随着后才感觉到黑影带着的一阵狂风吹过。有经验的扬立刻抬起双臂挡住了那阵狂风。然后抬眼便看到了一双饱含怒火的眼睛,以及……眼睛周围格外刺眼的黑眼圈。强烈的反差让少年一下子忘了自己的处境,竟笑出声来。

于是黑影更加恼怒,扭了扭自己腰,却尴尬的发现天上的太阳正被飘过的云朵遮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再也忍不住,终于滚倒在地上大声笑了出来。连旁边的少女也低下头去,但从她微微颤动的发丝不难猜测出她此时的表情。不远处几个挑水的孩子们也留意着这里的情况,见有一人如此嚣张的带头,自然从善如流,笑得前仰后合,溪边一时间成了欢乐的海洋。

当然,除了海洋中的铁矿。

“你!你!你!不对!你们全部!放下水桶!现在过来!老师给你们上一堂印象深刻的武技课程!一次男人间的较量!”

刚才还笑作一团的孩子们一下子各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就连脸色都快一样了。身为始作俑者的安娜也顽皮的吐吐舌头表达出自己存在感不多的歉意。

不多时,大家已经摆好了阵型,举起自己随手捡来的树枝调整好状态如临大敌的对着前面一脸平静的铁匠。铁匠则一脸淡然的望着远方,脚下的长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摆,颇有几分高手的样子。作为孩子们的教官,铁匠深知建立良好形象的的重要性,只是碍于外表问题平时再怎么努力都没法装出来那份感觉,只有在实战的时候才能好好感受一番。但生活总会在不经意间让伸出大腿让人们摔个狗啃泥。

孩子们搭配合理的阵型后方还有一个不和谐的身影混在其中。扬此时嘴里还叼着根不知哪儿拔起来的草茎,露在嘴角的嫩草还在一上一下的摇晃着。目光掠过嘴角往下看去,更是发现他居然还坐在地上!居然——坐在地上!还在朝着坐在树下的安娜挥着手臂打招呼!这场因为他引起的加时课他却表现的如此轻松,简直就是挪了下屁股换个地方坐着而已。铁匠更是恼怒,并把这种情绪表现了自己的行动上。

只见铁匠抬手从身旁随意的拔出一根草,朝着扬的脸上微微用力扔去。只见刚刚还随着微风缓缓摇摆的小草一下子变成了可怕的凶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着扬的脸上飞射而来。

好在同伴们也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无论何时摆的阵型都会将扬这个最大的仇恨源放在最安全的位置。

简单的树枝自然不可能跟这么高速飞来的小草硬抗,最前面的莱茵只得看准时机轻轻一棍拍在草身上,铁匠的第一击便失去了准头,射进了了一旁的草丛中。

脑子里只想着得保持高手风度的铁匠也不以为意,淡然一笑,弯下腰抱起一捆草就要朝孩子们扔过来,哪怕计算到力量有所分散的情况,这一下若是扔实了,孩子们衣服里都得扎上大批杂草,一下子便会与高人风范的铁匠拉开差距。在铁匠不复杂的脑子里,这一下就足以产生气势上的优势了。

“停!”危机关头,坐在后面的扬终于吐掉了嘴里的草,开口了,“手下留草!”

铁匠对这点早已习惯,虽然早已不再感冒却依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一大捆带着黑泥的青草齐腰抱着,大半的青茎在铁匠的腰间上下晃悠,等待着扬的解释。毕竟跟这个最能惹事的小子斗智斗勇也是磨练自己强大智力的好机会。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会被说的哑口无言没有半分教官风采铁匠依然乐此不疲。

“说!”

“你突然出手已经违反了比武的规则!更何况还是偷袭裁判!身为本次比赛的唯一裁判,我做出以下决定:撤销黑铁匠……不!黑铁矿的比赛资格!另一方获胜!”

铁匠虽然被说得找不着头脑,但好歹知道自己的短处,当下也不再自己提问丢人,简洁明了的道:“解释。”

“你刚刚说要来一场男人间的较量,既然是较量自然是需要有一个裁判的,我等着这么久也没见人愿意牺牲这个磨练自己的机会,当然就只有我来了。那,我身为裁判,当然是最神圣的,你却公然偷袭裁判!剩下的事情还用我来说明吗?”

少年又这么躲避,若是在平时铁匠也会乐呵呵的让他这么绕过了了,但一想到分别在即,孩子们也即将离开这里,独自出去闯荡,铁匠也只好认真起来,连齐腰抱着的乱草也扔在了地上。

“扬,你这样躲着不敢去面对,怎么能成为强者呢?”

“成为强者的确很不错,但万一为了这个弄的缺胳膊少腿的话,总是不大划算的。我可还要珍惜自己健康的身体去周游大陆体验各种各样神奇的经历、神奇的感觉呢。何况……白老师也说过打架是不对的。”

“扬!”铁匠的声音第一次显得如此低沉,被他一手养大的扬也认识到似乎发生了神,缓缓站起身来。

“从院长大人在混乱中第一次见到你们到现在已经快16年了,虽然不知道你们确切的生日,但……你们就要成年了。之前来的那一批矮人族的家伙送来的是铁矿,你们挑的柴是为了打铁、水是为了打铁、打铁是为了……你们的离开。”

铁匠说到这里沉默了,静静的转过身去抬起布满伤疤的手,身上沾着的点点草屑与泥土在微风的吹拂中满满落下。第一次,铁匠矮黑的身躯变得伟岸,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唯一的一次伟岸却是因为悲壮。而且,恐怕这也是孩子们能看到的最后一次了。

整片草地一下子陷入了寂静,扬则默默捡起地上的一截枯木,摆出了铁匠所教的对敌的架势。与周围同伴们一般无二的姿势,却多了枯木上染上的淡淡一层白芒。感受着大家惊讶的眼神,扬淡淡的道:

“我大概勉强还能算个三级的魔法师。”

时间不长的战斗自然以人多的一方失败告终。战斗中能将魔法运用到自己武技上的扬展现出了过人的武技,竟已能轻松的将自己不高的魔力与斗气完美结合起来,甚至还能临时担任一个小牧师的角色,让人眼前一亮。而更为让人惊讶的是风居然一直隐藏着自己已经突破七级的事实,战斗中突然的爆发,倒是让凭着七级可以。

这次热血的比试过后,孩子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与铁匠一样有说有笑的闹着回去。反倒比比试前更加沉默。一个个低下头沉默的听着铁匠为他们讲出每个人的不足,然后沉默的铁匠朝着孩子们挥挥手,咧开大嘴一笑,想要再次找回自己难得的一次风度,奈何天上的云朵却半点不肯配合,始终不肯挪动自己的脚步露出身后的太阳。没有了太阳的光芒,黑铁矿再也闪耀不了了,不仅仅是身上随着水桶腰摆动的坎肩,还有微笑时露出的白牙。

沉默的铁匠就这么走了,腰间沾着点点草屑,手臂上还带着点点焦黑的痕迹,多亏铁匠肤色天生异禀才掩饰过去。

孩子们沉默着走回自己的水桶旁重新进行着未完成的工作,只是再也没有了欢笑声。沉默的一群人沉默的走着,偶尔有人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环顾四周,徒劳的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选择了低头沉默。

终于有个孩子放下手中的水桶,沉重的木桶溅起了周围的大片泥土,也让快满的溪水在桶内来回晃荡,终于泼洒出去一大片,淋湿了少年的鞋袜。

“我们,胡思乱想什么呢?大陆不过这么大而已,有名气的更是数都数的过来。等我们将来闯出一片天了,整个大陆都会知道我们在哪里,随时都能再聚啊!而且,我们要走了唉!我们终于长大了!那不是我们一直……”少年说道这里终于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声音呜咽起来“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梦想着的吗……”

带着哭腔的鼓舞总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话音未落,在远方的小院前、在林间的小道中、在蜿蜒流淌着的小溪边,处处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哭腔,声音越来越高昂,最终汇成一片,飘荡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

离别在即,这群从未经历过离别的孩子们第一次的离别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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