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水库大埂上好多好多的人,她可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人,这些人与过去的不一样,不是没精打采的,而是个个都有劲得很,在大埂上欢呼着,跳跃着,还呼喊着:“大坝合拢了,水库成功了!”这时锣鼓也跟着敲起来,鞭炮也响起来。那大埂边上还新添了高高的土台子,台子上喇叭在唱,唱了一会又开始讲。她听得清清楚楚,还讲了邵光龙的名字,她远远的看到一个人上了台,胸口有一大块红红的,她想这一定就是他了,这是他戴着大红花,下面有那么多人在给他鼓掌,她真的为他高兴呢。这就是他昨天向她讲的好事情,这真是一件好事情呢,可自己讲这好事情顶不了一顿饭吃。这话讲得多么不应该,就连刚才还讲了一句不吉利的话,她后悔了,后悔得流了泪,泪水从脸上滚下来,滴在了胸口,这时,她看到身上也滴了几滴,她想:“不对呀,我的眼水怎么这么多?滴在脸上,手上,衣服上。”她抬着看看天,这才看到天空早上那红色的云朵,变成了黑色的云块,一阵阵的山风吹得呼呼的鬼叫,把山上的树吹弯了腰,树叶子吹得满天飞,像谁家死了人撒上路钱一样。
城里的雨,山里的风,这风越起越大,简直成了龙卷风了,把大埂台子上的红布都撕碎了,飘在天空转了一个圈,落到水库里去,台子上桌子刮倒了,台下人群吹乱了。
这老天真的像长了眼睛,早不下雨迟不下雨,大坝刚刚合拢它就下雨。上午下的还是小雨,到下午就越下越来劲,山里人是少见过那么大的雨。天空中像落下千万条小溪,扯天扯地地垂落,铺天盖地地往下泼洒,把大坝蒙在一道银色的水帘中。到了晚抱西,当初肖贵根老爷的话得到了验证,那卧龙山、凤凰岭里沟沟汊汊的河水汇合而来,到水库里集中,水头从小到大,从平静到凶猛,拍打着刚刚合拢的大埂。大埂呢,像个病人支撑着肥大的身躯在呻吟,在颤抖,大埂上的人群在呼喊,在奔跑,他们好像早就有准备,扛着麻包、石头挡着水头。
最讨厌的是风,水面上有风就有浪,风越刮越大,浪自然就越来越猛。大浪拍打着大埂,每打一次,埂上的土块就脱落一层,一来二去,没经几个回合,浪头像一只巨大的爪子,抓开了大埂的一条缺口。洪水像一条瀑布,从缺口流过去,大埂上人群向缺口涌来,人们把麻包甩下去,那麻包一个翻身就无踪无影了,几人抬的石头放下去,石头一个漩涡就滚走了,眼看着大埂缺口越来越大,怎么办?关键时刻,千桩有头,万桩有尾,人们的眼睛看着上级领导,那就是公社书记张斌。
张书记真是文武双全,临危不乱,他指挥说,现在需要一个人带着长长的木板跳下去挡住水头,其他人用几十条麻包和石块同时放下去,缺口才能堵得住。可是谁有这个胆量带着木板跳下去呢?人们把眼睛看着张书记,而张书记把眼睛看着身边的邵光龙。邵光龙胸前的大红花还没来得及摘下来,被雨水淋湿了化成一道红水挂在胸前,像是一滩子血。他想,我是员了,黄继光战斗队长,黄继光面对敌人的机枪眼都能用胸膛去堵,我连个水坑都不敢跳吗?他没等张书记的命令,就二话没说,上前一步推开人群,抱着一根长长的木板,“呼”的一下跳进水头,“扑”的一声推开水浪,挡住了水头。也就是好像在这同时,张书记大手一挥,“放!”麻包和石块雨点般的放在木板的后面,这下真的有效了,水头真的挡住了,石头不滚,麻包也不翻身了。可水库的英雄邵光龙感到脚底下水还在流,这样双脚像被蟒蛇样的死死缠住着,身子慢慢往下坠落,上面的浪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嘴上喘不过气来。这一切公社张书记看在眼里,知道他可能支撑不住了,应该派个人帮助他,谁下去呢?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想到自己就要上调到新的岗位,县里兴修水利的大旗等着我拿,如果水库破了产,自己的前途也就跟着泡了汤。现在真正是到了风口浪尖上的时刻,大埂上人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都是看自己,我不做点表率,怎能唤起大家救水库的决心。于是,他大声呼喊着:“不要怕,我来了!”话音未落,我们的张书记就跳下了下去。
这一下邵光龙心里踏实了,心想,张书记来了,同自己在一起,他是个有福气的人,他来一定能顶住木板,保证大埂平安无事。可是,事情并不是光龙想像的那样,这个书记是个旱鸭子,下了水就乱了手脚,他不能挡住木板,只是死死地拉光龙的手。光龙想,这样可不行,你要挡木板。光龙推开他的手,可他没得抓了,只好抓住木板。水里的木板很滑溜,他只划了一次水翻了一个身,就坠入了水底。邵光龙转身去抓他,只好放松了木板,就这么一瞬间,一个浪头打来,他们被洪水卷走了。
“张书记,光龙……”埂上男女在呼喊。紧接“哗啦啦”的一阵巨响,洪水像快刀切面包样的把大埂切断了一大节。站在埂边的男女倒下了十几个,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雷声在轰响,洪水在吼叫,人群在呼喊。
突然,那山坡上飞下一个疯子样的女人。因雨天,天色很暗,人们看不清她是谁。人们不认识她,没有人熟悉她。只见她直飞到大埂的缺口处,人们要拦住她,有人在呼喊危险,可她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推开了阻挡的人群,对着缺口飞身跳了下去,人群不知道她跳下去干什么?是自杀,还是救人?自杀为何事呢?救人又救谁呢?人们见她随洪水漂流而下,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跌到水底,似龙腾,像鱼跃,远远的不知了去向。
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雨也渐渐地停止。黑色的云雾铺在潮湿的龙头山,朦胧的阴影爬上了静谧的村庄。大埂的缺口将存下的洪水流得见底,昔日雄伟的大埂,今天像个巨大的尸体,被苍天伸出的巨刀吹去了一颗头颅,留下残缺,静静地躺在那里。缺口冲下一条深深的壕沟,掀起的黄沙覆盖着河下两边嫩绿的稻田,人群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他们分别日久的村庄,他们没有怨言,没有泪水,只有沉闷和思考,今年的日子怎么过呢。
深夜是那样的静,飞跑的云朵渐渐稀散,偶尔露出悬在夜空中残缺的鹅毛样的小月亮,显得有气无力的苍白。谁也没有见到水库下游远远的水湾里露出的几具尸体,沟岸的树杈上挂着几件泥衣服。可谁也没有想到,那更遥远的沙滩上有两个泥块子在蠕动着,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泥块子变成了移动的身躯,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的是邵光龙,女人是肖光英。
肖光英身子一动一动的,慢慢的翘起了头,她在呼喊着“大哥,大哥……”她平时就这么叫的,叫得那么亲亲热热。而邵光龙已经昏死过去,听不到她的呼喊。她没有放弃,而是爬到他的身边翻开他的身子,扫除他脸上的存沙和身上的杂草,伸手抚摸他的胸口,感到还有一点温热,她用嘴吻在他的鼻下,晓得还有一点喘气。她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雪白的胸怀,紧紧地拥抱着他,温暖着他冰凉的身躯,不停地呼喊:“大哥啊大哥,你醒醒啊,你的亲人在呼喊你呢……”作者推荐:绝美总裁的极品高手</span>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喊了多少声,才见他嘴微微颤抖,露出第一个字:“埂……埂……”她晓得他已活过来了,心里踏实了,身子一软,并排躺在他的身边,像躺在自家的床上。她像是新婚之夜同他说着悄悄话。她说:“埂垮了!”他又在说:“水……水……”她回答:“水没了。”他听到了声音,身子开始蠕动,说:“哦,我到哪里了?”她没好气地回答:“来到阴间地府了。”他一惊:“啊,你是谁?”她想想好笑地:“我是小鬼。”他说:“哦,小鬼呀,我求你了,放我回去吧,我还有事没……没做完呢。跟我的家……家人还没有说一声呢。”她侧身看他,见他眼还没有睁开,眼缝里淌出泪水。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百、度、搜\索、永\生\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