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锅下架柴烧火的白大褂子变成黑色的褂子的石头,也是因热气没看清是谁,嘴里还念着:“喂,一九二九冰上走,三九四九不出手,怎么出手往大锅里了。”他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真有人把手伸到大锅里,那可是滚滚翻腾的一锅米汤啊。那个叫李常有的孩子也吓呆了,大叫着:“不好啦,死人啦!”外面的人进来了,扶起马德山,只见他那只残缺的大手血肉模糊,这手指头哪去了呢。石头抬头见沸腾着的米汤中漂浮着两个手指甲。也就不敢怠慢,首先熄灭了大锅洞的大火,再站到锅前双手抓着大锅铲子在锅里搅拌,搅得哗哗的响,那本来就小的眼睛被热气熏得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沾着刚刚从锅底下带上的一条条黑灰,眉头上、胡子上的水蒸汽、汗水和清鼻涕一滴一滴地往大锅里掉着,也来不及用黑大褂子抹一下。就这么捞搅了半天,总算搅上四根缺少指甲的手指头,拿手上一捏,皮像烧烂的红枣皮一样软化了,只剩下硬硬的骨节。还是邵光龙当机立断,叫来四个民兵,每人多喝一碗稀糊子,下了一块门板,抬着马德山上公社医院。石头又给大锅里加了四瓢水,也就在这时,马德山那漂亮的老婆水莲子发疯样的跑来,大叫着:“天啊,我的女儿呀,我的女儿。”大约是她那一岁多点大的女儿死了。邵光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叫民兵扶着一同去了医院。
北风越刮越紧,天空乌云越来越低,天要下雪了,要下大雪了。
邵光龙正准备陪马德山去医院,可刚走几步,见卧龙山下的路边上走来四个人,他不觉得打了一个冷颤。那走在前头的矮个子正是公社书记方正刚。现在食堂正要开饭,看来他们是来混饭吃的了。
自从食堂开张以来,邵光龙同石头师傅背地里有个暗号:每顿大锅里熬一锅山芋片子加一把米,大锅浅浅一锅,正好够村子里几十号人每人一勺,如果上级或别的队来人,多几个人就多加几瓢水,不加山芋片子和米粒。又不能让别人晓得,只好暗地里操作。比方讲,上级来了三个人,邵光龙在门口迎接,只是高声喊一句:“来了三位啊。”石头在厨房里听到了,就从水缸里舀三瓢水放到锅里。要是来了五位,邵光龙就在前面喊:哦,五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