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死人见得多,村里谁家死了人,都是他安排别人去埋,其报酬是中午多加一勺子稀糊汤。因为埋人也很简单,不要装棺材,也没有棺材可装,只用草席子一卷,在山边挖一个小坑,用土盖得看不见了就完事。所以山坡上一到下雨天,好多尸首都露了出来。今天压在身上的死尸又是谁?她怎么会靠在大门上站着死呢?他慢慢侧过身,把那尸体翻在地,这才发现尸体很轻,个子也不高,倒在身上只有齐胸口那么长,是个小女孩子。他摸摸她的胸口感觉还有一点热气,可能还没有死过清,不然就不会靠在门上了。哦,想起来了,刚才方正刚他们吃饭时有人敲门,这个敲门人就是她了。这么一会功夫,说明这人肯定没有死。
他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家的女孩子。他把女孩向门口移了移,借着门外白雪的反光,分开她脸上的头发,看到这女孩长得匀称,可面孔总是那么陌生,村里百十号人口,谁家孩子都能叫出名字,每天食堂打饭,能看出他们长的模样。这女孩不认识,起码不是本村人。那这孩子又是谁呢?当他把手摸到她的鼻下时,那女孩的嘴巴自然的张开了。他这才确定这孩子不但活着,还在想吃呢。他也就很自然地解开了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饭团子,扳开一小块米饭放在她嘴边,她的嘴张大了,他把饭粒放进她嘴里,好像她没有嚼就咽下去了。他再扳一小块米饭放她嘴里,转眼就不见了。可嘴又张开了,他没有再放进米饭,而是看了看她那嘴长得很美,细细的牙齿,薄薄的嘴唇。那嘴张了半天没见食物,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睁开了。哦,好大的眼睛,好漂亮的眼睛呢。她看到他手上的饭团子,呼啦地坐起身来,双手抱着他的手就啃,大口大口的差点把他的手指头都啃了下去。他一手拍着她的背说:“姑娘,慢点吃,别噎着。”作者推荐:万界大盗系统</span>
他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她真的噎着了,打着嗝儿瞪着眼,张着嘴一动也不动。这下可把他吓呆了,忙说:“我说不是,噎着了吧。”他把她扶直了身子,在她背后猛拍,见她嗝也不打了,人也发呆了,好像饭团子在胸口堵住了。天,这样会死人的,这孩子没冻死、饿死,别让米饭给噎死了啊。他立即解开了她系在腰里的草绳子,拉开了衣扣,胸口敞开了,他伸手从她的喉咙口往下抹着,好像抹着搓衣板,那排骨一根一根的。胸口还有两个小疙瘩,长在排骨的两边,像杏子一般大小,很匀称地排在两边。他知道这是女孩子应该有的。她已发育了,她是多么需要一口饭啊。就这样折腾了半天,还是不起作用。她嘴张得更大了,甚至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他急中生智,伸手在门口抓了一把雪,在手中紧紧地捏着,捏出了水。他举起拳头,对准她的嘴,手缝中流出的水向她的嘴里滴着,一滴、两滴……她的嘴动了,干枯的嘴唇开始潮湿,只听到喉咙眼里“咕嘟”一声响,接着“啊”的一声出了一口气,一下子回过了神。她发现自己胸口敞开着,忙推开他,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惊呆地望着他,眼睛里放着凶光,说:“大哥,你咋解开俺怀了呢。”说着站起来要逃跑,大步跨过门口,被高门坎子绊倒了,敞开的胸口推在雪地里昏过去了。他惊呆了,这样她还是要冻死的啊,他把她重新抱进门里,搂在怀中,呼喊着:“小姑娘,你醒醒。”
一阵狂风吹进门来,扫着地上的雪花,迷住了他的双眼,也给她打了一个冷颤醒了过来,惊慌地裹了裹身子,低着头说:“大哥,你救了俺苦命呢,过两年俺再报答你,行不?”他说:“你说什么呀!”她哀求地说:“大哥,真的,俺才十二岁呢,俺娘说了,俺还没成熟呢。”他听出了她话的意思,也慌了说:“不,小姑娘,我没那意思。”她说:“大哥说谎了吧,你把俺怀都解开了,摸了俺的胸口了。大哥,俺娘说了,俺像青柿子,吃了会涩嘴呢。”他摇摇头,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想想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就岔开话题说:“姑娘,你是哪儿人?”她抬头望他一眼,眼眨巴眨巴的说:“俺哪知道,俺娘说是北方人。”他想她可能是北方人,公社有个干部是北方人,讲话就是这个味道。
这时的小姑娘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跳起来,伸手抓住他还没来得及系好的大手巾的饭团子,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儿,大步跨过门坎,飞一样的奔跑,跑了几步,滑跌倒了,爬起来又跑。他喊她:“有什么急事?慢点走。”他捡起大手巾,系成小包袱拎在手上,锁好大门,追上她往村里走去。
到了村口,她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好像迷失了方向。他问她:“你要干什么?”她像结巴一样叫着,“树,大树!”他明白了,她要找村东头的老槐树,他不知她找大树干什么,看她急成那样子,一定有什么大事。于是他就带她往村东头走去。她见到大槐树的影子了,就没命地向大树边跑去,边跑边喊:“娘,娘,俺要到吃的了!”可是大树下不见人影,她大声地喊:“娘,娘!”他问她:“你娘在哪里?”她说:“娘讲在大树下等俺的啊。”她绕着大树转了一圈,又喊:“娘,你在哪?”
他看到老槐树下露在外的两个大树根,有一尺多高,中间凹的地方铺着稻草,草上已经结了雪片。她急得哭了起来,他朝大树根的两边看了看,这转身,像是什么东西碰了头,他以为是大风雪把树枝刮断落了下来,手一摸,心里一惊,是一个人的脚,抬头一望,是一个人吊在树上了。全身挂着雪,冻硬得像一块木料,挂着像一条干鱼。他站到鼓起的树根上,把上面黑色的带子解开,那人像木块倒在雪地上,砸得雪片子四溅。她一眼就认出,扑上去大哭大叫着:“娘,娘啊,我苦命的娘啊!”
他看到手头上那块长长的黑头巾,想起今天下午迎方正刚书记在村头上见过的母女俩,可怜的母亲转眼就成了村里的鬼魂。他看到这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他用手背在眼边抹了抹,低头欲劝小姑娘,看到那吊死的女人眼睛瞪得很大,舌头伸得很长,她是饿的呀,她是多么想得到一点吃的呀。小姑娘把那饭团子往她娘嘴里塞着,哭着说:“娘啊,你是饿的呢,俺有吃的了,你就吃一口吧,娘啊,这可是大米饭,你可是年把年没见过了呀。你醒醒啊!娘!”可这米饭怎么也塞不进去。他看到这女人的眼在看着自己,好像在说,我走了,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他用手双哈哈热气,捂着那女人瞪大的眼睛,好像放在冰块上,过了一会,冰化了,眼也就闭上了。他这才去劝小姑娘说:“小姑娘,别哭了,这年月死人太多了,你死一个娘,不奇怪呢。你娘也不怪你,你娘一定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小姑娘很听劝,伸出衣袖抹抹眼泪,抓着树根边上的稻草,盖在母亲身上。他问姑娘:“你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她向他叙说着:“本来有俺娘,俺爹,还有一个小哥哥。我们那里也吃食堂,没有几个月就停了火,村里人一阵风的都外出要饭了,听人讲,宁翻南方千座山,不往北方挪块砖,只要过了长江就能有饭吃了,哪知道逃荒逃荒,越逃越荒。爹爹累死了,弟弟饿死了。俺跟娘下午来到这个村,在食堂里没有要上饭,天又下大雪,我们实在走不动了,就卧在大树下。晚上俺娘看到食堂亮着灯,是俺娘叫俺去要口吃的。”他又问:“你敲了食堂的门,门没开,你就冻昏过去了是吧。”她望着他,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又哭着说:“大哥哥,你带了俺吧,俺只有跟你走了,别人喝不到一口稀糊子,可你能吃上饭团子,求你带了俺吧。过几年俺跟你做老婆。”他把她搂在怀里,心想这真是流泪眼遇到眼泪流,断肠人见到肠断人。这孩子多可怜啊,孤苦伶仃,没有了任何亲人,也就失去了依靠,我要救她。可怎么能救她呢?我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把她带进食堂里,明天食堂要关门了,只能带回家。可回家又怎么办?家里四口人本来就难活了,再增加一张嘴,日子怎么过?光英又怎么看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百、度、搜\索、永\生\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