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反攻部队,在气势慑人伤亡不多的情况下安然撤离战场,被轰炸得疲惫不堪的机场守军早已无力追击,解放军摸不清国军为何选在局势大好的优越势态下匆匆走人,但此时此刻,也没人有那闲情逸致再去强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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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长春主力又全撤回去了?他们这会儿倒是挺机灵,跑得比飞得还快!」
「司令员,现在大军是要继续南下北宁路?还是干脆就这么去打长春?」
「……南下吧!按原定计划执行。」
没人料想得到,仅差一点点,历史,说不定又会呈现出另一种全然不同的走向与风貌。
8月19日,一支为数20万的大军悄悄行经长春,而又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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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第一兵团司令部。
「司令!那外国女人在哪儿?今天我非要她给我个解释不可!」大军一回长春,曾泽生立刻气呼呼地直闯司令部,跟在他身后的李鸿,神情亦是显得相当懊恼。
「什么外国女人!指导官可是总统亲派的特使,失礼不得!请你嘴巴给我放尊重一点儿!」坐在办公桌位子上,郑洞国板起脸孔严肃地回应。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这女人要我们把部队开出去拼命,说是机场有囤粮!这下可好,解放军被我们逼得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机场大楼,连带一并损毁了几千包食物。守军这趟无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甚么也没讨到!不找她负责是要找谁!」曾泽生毫不客气,当着司令的面直指着坐在会客沙发上的米迦勒,他的语气十足愤愤不平,面色恼火得气急败坏。
「曾副司令!」郑洞国微微抬起头,目光盯着眼前这名副指挥官一个正色道:「我们这些将领都是混什么吃的!行军打仗既然是军人的老本行,各部队指挥官和参谋不就应该早早事先规划预防?怎么今天让人烧了间房子就不想打了?回过头,才想来责怪一名与这场仗毫不相干的小姑娘,你们看你们这样又是多有理!」
「……」郑洞国一席话堵得曾泽生哑口无言。不过他仍是恶狠狠地瞪视米迦勒,根本不愿收住当下内心的咬牙切齿。
「司令,这回作战失利影响军心太重,弟兄们无不期盼能够取得机场大批粮食,如今希望化作泡影,再不想点办法安抚官兵情绪,只怕是要闹军变!」李鸿不好直说,只得拐弯抹角。言下之意,若是不尽快惩办眼前妖言惑众的米迦勒,给饥肠辘辘的将士们一个交代的话,城内漫天怨怒的矛头惟恐全会指向郑洞国。
「李鸿,军变这等严重大事不是随意可以让你拿来胡说的!」郑洞国面色一沉,情绪顿时颇为自己学弟这番用来指桑骂槐的愚蠢话语感到几分震怒。「怎么连你也昏了头不分青红皂白!当初指导官提出相片左证的时候,是谁拍胸脯保证只要38师和182师合力,十小时之内拿下机场不成问题?又是谁兴高采烈急得回去同部队播送这项好消息而不愿再多留下商议讨论的?不就是你们俩吗!被食物冲昏头的,难道会是这位没有任何好处可拿的指导官?」
郑洞国一语中的,毫不保留的语气逼得李鸿不得不惭愧地低下头。
几个人就这么静止在宽敞的司令办公室内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郑洞国抚抚鼻梁,一个深呼吸表情略微缓和之后,才像炙热沙漠中赫然冲出一道甘泉似,突兀地开口说:「今晚全军吃顿大米饭吧!」
「啥!?」愣在原地的两名军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一时全将猜忌的目光投射到司令身上。司令刚刚说“今晚全军吃顿大米饭“?不对不对!应该是“今晚全军禁吃大米饭“,机场又没拿回来,哪支军队打了败仗还搞庆祝的?肯定是禁止吃饭了嘛!
「很惊讶吗?」看着两名将军同时傻住,郑洞国神色反而显得有些不自在。「我已经通知各军炊事班,今晚,还有明天一整日,全军吃大米饭。」他详细重复了一遍。
「司令这么做莫非是为了安定军心?」李鸿暗自不妙,大米就属新七军库存量尚仍勉强支撑守军半个月,司令这下该不会是要向他讨粮应急吧?
「先是让我们折兵,后又要我们耗粮,总统特使好大的官威,这事肯定也是天纵英明的指导官在背后教唆的吧!」曾泽生冷眼睨视米迦勒,口吻极端嘲讽不屑。
「五千六百多袋食粮,足够守军吃上一星期,虽然比起之后的艰辛,这点儿仅能糊口的食物根本微不足道,但,至少今、明两天先让官兵们饱餐个几顿,分享一下作战成功的喜悦也好。」
郑洞国此话一出,与米迦勒大眼瞪小眼、态度挑衅的曾泽生一个好笑。「司令!我们这是要假装抢到粮食吗?机场没拿下,食物倒是自个儿运回来了!这等荒唐事谁会信?」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银行的仓库看看,现在杨友梅正和特务营的弟兄一同点收那批从机场带回来的应急物资。」郑洞国十指交扣安在桌面,态度沉着。不久前特务连浩浩荡荡押车回到长春,连同米迦勒一起出现在司令部中央大道上时,他这才豁然明白,少女所言「十个钟头」,其背后究竟是隐藏了多少别出心裁的用意与巧思。
「甚么?」两位军长顿时听得胡涂。为什么?机场大楼不是给敌人放火烧掉了?
事至于此,原本一言不发默默端坐在沙发上的米迦勒安静地站起身,她郑重向眼前两人致上歉意。「对不起,曾副司令、李军长,是下官思虑不周,没妥善顾及官兵们心情,才会擅自自作主张混入机场劫粮,对于此,还劳烦两位将军好好向底下人员倡导疏通,本次作战,国军绝不是空手而回。」
「……妳的意思是,粮食确实落到我们手上了?」曾泽生半信半疑。混入机场劫粮?先别提这姑娘哪来的青春胆子,光是她那头不属于东方人的银亮金发,哨口的解放军一看就不可能放她过去,这事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她是怎么办得到?
米迦勒见李鸿和曾泽生一脸不可思议,遂将自己是如何带着大牛飞进机场;如何施了谣言吓唬停留机场的补给人员;又是如何安排特务连伏击后撤的卡车车队等等经过逐一道来,末了,少女右手食拇指一个弹响,背脊翅膀“啪搭“一声大大凭空绽放,丰盈饱满的雪白羽翼柔和幽美,只稍挥搧两下,掀起的徐徐清风便直拂得当场两名军长狂睁圆了眼,怔楞得老大半天一句话也吐不出。
「这下,你们不信也得信了吧!」郑洞国内心一阵莞尔,他忆起头一回见着指导官生出翅膀时,自己或许也正如同他们这番“目瞪口呆“的傻样。
「呵!哈哈哈哈哈哈!」曾泽生第一个笑出来。「拿38师和182师作佯攻,好个天才主意!」
「妳说火是妳放的!可是为什么?那时机场几近要被我们打下了不是?」李鸿不解地问,他一会儿还得回去给史说一个交代呢!
米迦勒睁睁望着李鸿,霎时,她清甜的音色冷冽的犹如一池冰湖。正确来说,是听者对那简短不到几句话的内容立马起了浑身发凉的后天性条件反射。
「30里,当时解放军南下的20万主力就处于离机场不到30里之遥的位置,长春守军若不实时返回,肯定,会被歼灭。」米迦勒说得斩钉截铁,不存在一丝令人怀疑的踟蹰间隙。能制定这般周详计划的人,想来,亦是绝对拥有常理所不具备的特殊讯息管道。
「怎…怎么会,这种大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消息太惊人,李鸿不由得深深打了个寒颤。自共军围城以来,守军能取得的解放军情资寥寥可数,不过就连对方近在咫尺的大批动员,国军部队在进攻的当下,竟还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探到!?谍报部那帮家伙到底都做甚么去了?
「李鸿,很遗憾,以目前状况,若论情报战,共产党显然比我们要厉害的太多。」郑洞国无奈地摇摇头。国军要掌握共军的动向已是越来越困难,自内战开打以来,国民政府各个部门几乎无一不被共党渗透,而且防不胜防,抓不胜抓,匪谍案层出不穷、盘根错节,如今简直是险峻到了一种令人不住心寒的凄凉境地。
前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国民政府正逐渐分崩离析,若是瞬间一次土崩瓦解,那索性这么抽手也就算了,但偏偏是落得如此一片一片彷佛让人用刺刀慢慢把身上的肉给割下似地煎熬难受!郑洞国一想起这场内战不知道要再维持多久?中国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这些没有立即答案,仅能干瞪着眼无能为力地继续看下去的黯淡光景……痛心!能不痛心吗!
「不论如何,机场大楼一销毁,解放军便很难再利用机场作为前线基地,仅要他们兵力不增厚,往后守军仍是大有机会拿回来的。」像是要为司令一时的悲伤情绪缓颊,米迦勒平淡的口吻中稳稳掺了抹内敛澄净的支撑力量。
「对!指导官说的对!」郑洞国恍然回过神,适时恢复平静,他立起身严肃正经地对眼前两名军长说:「曾泽生、李鸿,务必牢记今日城内两支主力师团连手抗敌的优异表现,以此气势,假以时日,相信我们不但能夺回机场,更可能一举扫平东北匪军!光复国土!」
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在对共军还以颜色,成功取得部分粮食的这个当下,暂时抛开一切烦闷,小小激励一下军士们长久以来沮丧的心志,让众人得以沉浸于甜美的成果之中稍稍喘口气,这亦不也是为将者应所当为。